沈傑英瞧着那個黑影傍在窗前站住了,隻是不說話。
“今天的蛋糕不好。嘉銘最讨厭吃水果蛋糕了。”憑空裡喃喃說出一句。
沈傑英聽了個立睜:嘉銘是誰?怎麼紀傑之外又多了一個男人?他怎麼從來不知道?
這不是一個發言的好時機,然而他終歸沒有忍住,柔聲問:“嘉銘?”他知道,要想使對方傾吐得更多,隻需表達懷疑就夠了。
“不是嗎?”她忽然别過臉,雙眸炯炯又有些慈祥,“那裡面的水果沒一樣他喜歡的。”
沈傑英向後瑟縮一下,疑心是不是被她看出來。然而并沒有。老太太的眼神非常清真,仿佛林子裡穿過的第一縷晨光。
“哦,他最讨厭草莓?”
“跟回鍋肉其實沒有關系。他隻是單純不滿别人不不滿的。他可以不滿也可以不不滿,但是……他都沒有任何的不滿啊,他不不滿自己的不滿,就是自滿他人不滿他的自滿呐,他始終是……最後顯得大家都不不滿,不,是對他不滿的不不滿,他就是這麼喜歡跟人做對。”
什麼玩意。他說城門樓,她說火車頭?
不過他反倒不擔心了。沈傑英沉郁地點頭,“是啊。不過論起回鍋肉,我認為母豬産後護理其實應該從産前做起,産前護理可以減少産後三聯症,合理的飼養管理和營養補充也可以減少分娩時的并發症,畢竟膘情體況不穩定,生産性能就會變差,小豬聞起來就會臭臭的——嘉銘一定是嫌這一點,為什麼有天然的抹香鲸就不能有人工培育的香精豬呢?其實我覺得吧,天然的還是比合成的好,CHANEL 5号的最佳标配當然還是醛香,沒有咖啡豆聞聞自己的肉皮也是好的,畢竟光頭強總是被熊大熊二欺負,一直這樣下來伏地魔還是不能戰勝哈利波特,與其如此母豬和香精豬還不如喜歡小豬佩奇,可是我總覺得多少有些偏激了。”
“是啊。我今天收快遞的時候還提醒晨曉媽媽螃蟹沒有配齊,裡面正摻着螃蜞。她說當然,這是龍蝦,俗稱螺,生長在撒哈拉沙漠的雨林地帶。因外形酷似穿山甲,所以人人喜歡叫北極熊,啊,他總是把芝麻說成西瓜,淩晨幾點說成現在幾點,啊,還有幾分鐘天就要亮了吧?”
沈傑英點頭,“你手邊有鬧鐘呢,那個小櫻桃鬧鐘。哦,當然,我必須指正這個櫻桃叫車厘子。”
“跟你說話真愉快。”
“誰讓我們都懂呢,何況有的人懂也會裝不懂,不懂裝懂對上懂裝不懂的,懂也不懂不懂也懂的,可是懂不懂又有什麼用呢?懂了也未必用得到,不懂未必不是好事。所以不懂也沒必要懂,懂太多不好。”沈傑英一口氣說完,“是吧,嘉銘?”
晨曉奶奶一怔,倒點醒了她什麼似的,吓了沈傑英一跳,“嘉銘嗎?他還沒下班呢。”
“瞧我。跟你聊得太投機,我簡直想認識一下嘉銘呢。”沈傑英用晨曉的口吻補一句,“可以嗎?奶奶。”
“我想他的時候,就看看他和你媽媽的婚紗照。”她才如夢初醒,“怎麼?這裡不是我房間嗎?”
“你房間在樓下呢。”沈傑英笑得跟一朵花一樣。什麼嘛。原來“嘉銘”是晨曉已故的父親啊,這老太太真是玄乎。“還有十五分鐘分鐘天就要亮了,奶奶。趕緊去休息去吧。”
她仰起頭,果真打了個呵欠,“是啊。我們好久沒聊這樣盡興了。”
“我們聊了整整一天一夜呢。你必須睡夠兩覺才行,不然你太累了。”
“是啊。”
“晚安。”
“晚安。奶奶可愛的小孫女。”
門一關上,沈傑英騰地掀床而起,搞笑,他已經嗅到紀傑和晨曉在回來的路上,還有十分鐘就要回來了!
不,等一下,他還有着更大的野心,要搞砸傅春曉的攀親計劃。
他立刻付諸行動,将投藥計劃抛之腦後,這一次他很容易地潛入了傅春曉的房間,将兩套珠寶調換了。
做完這一切,他回到最開始的潛入地,月光平靜得跟進來時沒什麼兩樣,牆上那藤蔓依着月影,在微風裡如吐納一般參差掩映着。一個人影一晃,又是攪不開的濃稠的靜與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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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春曉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了看表。
都已經九點鐘了。
她還是上樓催一催,興許晨曉睡過去了。
才站起,門外已起了響動,晨曉今天心情好極了,積在心頭的話終于講開,正笑聲朗朗地站在門邊,跟紀傑說再見。
“明天見。”紀傑說。
“明天見。”晨曉回一句,才要進門,門鎖咔哒一跳,傅春曉從門後探頭出來。
“你什麼時候出去的?”傅春曉探眼一瞧,便知晨曉沒有取了那镯子給紀傑,支起胳膊肘怼了晨曉一下。
晨曉反過臉,不解地看她。
傅春曉拖過晨曉的胳膊,低叱:“镯子呢?”
“什麼镯子?”
“你不是答應我了嗎?”
晨曉更加茫然,“我答應你什麼了?”
“笑話,半小時前你才答應我要将梳妝台上的镯子取出來交給紀傑,再托紀傑交給他母親的,這麼快就忘得光光的!”
“搞笑,你什麼時候跟我說的?而且——”
“行了行了,你總有這麼多的理由。我知道你想盡了法子推诿,這次由不得你,馬上去!”
說着,将晨曉捺過一邊,全心籠絡起紀傑來。
晨曉别過臉,不可思議而費解地朝她臉上釘了一釘,莫名其妙道:“我看理由多的是你才對。”
說完,大踏步上樓,取了封好的镯子下來,塞給紀傑,也不多言,轉身上了樓。
傅春曉低罵一句小猾骨頭,然後狎昵地跟紀傑攀談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