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曉也笑了,隻是抿唇。
哔然一聲電流響,客室内燈複又亮起。她第一次看見他臉上那近于嬌憨的表情,止不住笑了,頰腮升起兩朵小小的紅雲。
“走吧,吃飯去。”他說,有些鄭重地執起她的手,“想吃什麼?小女朋友?”
“都可以。”晨曉欣欣然,一面回味,小女朋友?也是,他比較老。
沈傑英給阿姨打過電話,叫她不必來了。然後挽着晨曉下樓,雖說靠得這樣近,但簡直不能相信是真的,親身的這一幕好像夢一樣。
晨曉從未想過會真的跟沈傑英在一起,怎麼想都是不可能。
她坐在餐廳裡,側眼觀觑廚房裡煮奶油蘑菇湯的男人。身量奇拔,從側臉到脖子、肩膀,線條利落幹淨,穿着居家運動服,熒熒的暖系燈與咕噜噜煮開水的聲音自成一種諧律。越看越覺得不是真的。
拉開落地窗的紗簾,外面還在下雨,濕漉漉的地面像古銅鏡子似的,映出一片紫黝黝的天。綠色的葉子瑟瑟地抽發着,駁着光,那綠仿佛是蠟上去的,一看就有一種腥濕冷意。雨點斑斑打着。
晨曉不由又想起初見沈傑英時的那棟寓所,也駐在綠叢的深處,一種蒼老的綠,千古的綠,無聲地、自希望盡頭發出悲咽來。
沈傑英,她從未想過會與他有過一段。相遇在那負時空與正靈魂的空間裡,他看上去完全不像會喜歡任何人啊。
“幹嘛呢?叫你也不答應。”沈傑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她身邊。
晨曉隻是笑笑,注視窗外,沒說話。
沈傑英将窗簾全拉開,“哪天我帶你去臨滄家裡的花園。”
晨曉點點頭,“诶?不是不讓别人進去嗎?”
“是啊,但是你又不是别人。”
晨曉轉過臉問,“你是什麼時候喜歡我的?”
沈傑英想了想,卻是搖頭,“我也不知道。就是覺得,習慣了天天見到你。”
好稀疏平常的表白啊。晨曉忍住沒有吐槽,“那,你今天是計劃好的?”
“不是啊。”
“所以是臨時起意?”
“這麼說也行吧。”
“行你個頭。”晨曉擰了沈傑英一把,“原來我這麼好追啊!”
“原來你才發現啊!”他作恍然大悟。
“滾!”她在他背上鑿了一下,“霹靂神掌!”
又是一拳,“黑虎掏心!”
“動感光波!”
他抓住她的手,輕輕吻了一下。她臉就紅了。
見她臉紅,沈傑英又笑了。十幾分鐘前他還很忐忑,想想從蓄意追求晨曉開始,一路就充斥着受挫感和偶然性,唯一一件他能搞明白的事就是自己沒有天賦當演員——喜劇演員倒是不乏天才;也不曾想有一日他竟真的愛上晨曉。
飯桌上,他給她盛好湯,手撐着臉,兩人奇異的安靜,似乎背景樂從激烈的森巴舞曲急轉成了午寐時的鋼琴曲。
沈傑英将牛排切好,放在晨曉手邊。晨曉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沈傑英忽然又笑了,“滕曉晨同學,你今天變臉的次數比紅綠燈都多呢。”
晨曉攥着拳叩了幾下桌子,“我哪有?那你就是變色龍。”
“變色龍變色也得根據背景變色吧。這樣一來你又多幾樣顔色了。”
“喂——”
“好了好了,吃飯吧。不逗你了。”
本着男女搭配幹活不累的原則,吃過飯,晨曉便自告着去洗碗。結果被沈傑英嫌洗得不幹淨,從她手裡奪了過來,“上次你洗了碗之後我又洗了一遍。老實說你是不是故意的啊,以後好逃避做家務。”
晨曉将碗又看了兩看,“哪有,我已經洗得很幹淨了。你從日本飯館進修回來的嗎要求這麼高。”
他伸手在她頭上彈了一下,輪到她施展大力金剛指時他卻一閃躲過了。
她一面趕着他打,兩手濕漉漉往他身上灑。叮叮堆堆好鬧了一陣,最後沈傑英從背後反剪住她的手,“你要再這樣鬧——”
晨曉嘻開嘴,手往後探着,抓撓個沒完。
他一把擄她到懷裡,一張臉面無表情,開始在她腰窩裡一陣撓,觸得晨曉扭來扭去,笑得不曾斷了氣。
……
最後他還是開車送她回家。車停在離家不遠處。晨曉解開安全帶,眼瞟着别處,“那,我回家了啊。”
“嗯,晚安。”沈傑英回。
這就完了?晨曉心裡嘀咕:狗男人臉皮那麼厚,還驕矜起來了。
沈傑英安然端在座椅上,沒有任何表示。
“那你早點睡。”晨曉幹巴巴說,看樣子沈傑英真是沒談過戀愛啊。
她打開車門,腕上忽然一緊,疑惑地回頭,沈傑英仍定定坐在座上,用“你忘記帶上東西”的口吻問:“完了?”
“不然呢?”晨曉一擡眼尾,“難道你還要我主動啊,我是女生。”
沈傑英得意地一笑,“原來滕曉晨同學想讓我主動啊,啊,主動什麼呢。”
晨曉擰了他一把,“去死。”
他哈哈笑起來,攬住她的腰,她就勢坐在他腿上。
他輕輕吻她一下,又一下。月光下,她環住他的脖頸,手也輕輕摩挲過去他的發,窗外仍是那珠光似的微雨;她卻是看得清晰,他的脖頸比月光還要透,還要白。
簡直不像人間的一樣。她想。
“晨曉——”他夢呓似的低吟了一句。
“嗯?”
“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