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曉當晚就接到了來自沈傑英的電話。那時她正抱坐在床頭發呆。怔怔瞥一眼手機屏上的名字，腦子裡虛空空的，身體及這周圍的一切也都虛空空的，于那夢境般的虛空裡，她反有一種異樣的清楚跟漠然。

摁下接聽鍵，晨曉也不說話。

他的聲音像往常一樣沒有波瀾，可是等不及地先開口了：“回家了？”

她才開始感覺到有種痛楚，平緩了呼吸，“嗯。”補一句，“回來半天了。”

“找我什麼事？”

“沒事了。”

“你見到樊孬孬了？”

“沒有。”

短暫的沉默。他還是沒有問花園的事。也許隻是他自己虛驚一場。

“工作進行的怎麼樣了？”

“選題提綱拟的差不多了，翻譯工作也到位了，下周就可以開始采訪了。”

晨曉覺得沈傑英一定察覺出來了，可是她也沒辦法就當一切沒發生過。

沈傑英在那頭踱了幾步，轉成一副輕松的口吻，約晨曉明天出來，他有重要的事跟她談。

晨曉說好，挂了電話。但無論如何她是不會去的。她自覺隻是為了讓他變得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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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曉就賴在被子裡，一直睡到了下午一點。其實還不到六點她就已經醒了，隻是睡得斷斷續續，迷迷糊糊，現在卻是怎麼都睡不着了。

距離約會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她必須做些什麼來打發時間，否則她會瘋的。

掀開被子跳下床，晨曉一陣風穿好了衣服，就打算上廚房找點吃的。

才關上門，就聽見樓下的客廳裡，一陣陣膩人的笑聲，仿佛正在那裡笑得仰合合的。這笑聲落在晨曉的耳朵裡，也成為一種刺激，她非常覺得鬧心。

晨曉徑直穿過客廳，走進廚房，電飯煲裡有米飯，煤氣竈上溫着牛肉湯跟糖醋荷包蛋。盛好飯，晨曉才要溜上樓，就被傅春曉叫住了，怎麼你小川姑姑來了也不打聲招呼。

小川姑姑？晨曉微微一滞，想起來了，就是親戚叢裡那個有過四次離婚經驗的小川姑姑，而且最近好像又離婚了，開了一家美容院，今天她上這裡來，就是說服傅春曉入股的。

晨曉端着飯，放在茶幾上，低聲喊了一句。

“喲，轉眼的功夫，晨曉已經長成大姑娘了啊。”這小川笑得怪剌剌，晨曉隻是機械地一勺勺把湯拌進飯裡，不響地吃着。

“怎麼，還沒有出去工作啊？”

傅春曉跟着笑：“沒呢，現在的小孩恐怕都是這脾氣。”

“哪啊！”後面的話一句迸着一句，“我家小娟還沒畢業就已經被一家外企錄取了，不過我沒讓她去，這種工作還能做一輩子啊，女孩子還是安安定定的好，現在在家備考公務員呢！”

晨曉就知道，三句話離不了她女兒。做家長的的恐怕都是這毛病，自己不如人，便要處處拿孩子與人别人家孩子比賽着。

“是嗎，真不錯。”傅春曉說，但是眼皮也沒擡一下。

這并不影響小川姑姑的發揮，從女兒的國家獎學金，到系裡的專業排名，四六級成績也講了一遭。傅春曉聽得兩隻眼皮摩挲，她向來對晨曉的成績不做太大的要求，她本身也享受作為一個女人的樂趣，沒事就上上美容院逛逛街，她覺得人生在世，沒必要過于計較跟蠻力，隻要在一些重大選擇上不出錯就行了。

晨曉覺得聽得差不多了，端起碗打算走，小川姑姑一下子又把話題切回到她身上，問參加校招了沒，投簡曆了沒，打不打算考研，難道也不打算考編嗎？見晨曉隻是惘惘的，便吃驚地看着傅春曉，“天哪？這樣子不行啊！難道你們母女兩個都不出去工作嗎？那你們靠什麼生活？”

晨曉也不知道自己今天為什麼這樣不耐煩，蹭地起身，丢下一句：“靠向你這種親戚借錢生活。”

傅春曉瞬間豎起眼睛，小川姑姑也面如土色。

晨曉一陣風走了，傅春曉這才反應過來，打起圓場：“其實我們還有幾處房産，雖然不是很多……”

滕嘉銘破産前，他們已經辦理好了離婚。

晨曉摔上門，床頭Jellcat的玩偶熊被丢在地上。臉朝下埋在被子裡，胸口一股氣直往外沖，心情差到了極點。

她維持那姿勢，直到手機嗡嗡嗡亂向，不看也知道是誰。

晨曉把手機挜進被子裡去。那聲音隔着被子，仿佛一個人窒息時的呼救一樣，她聽着心慌，甚至沒來由一陣害怕。并沒有報複的快感。

來電從十分鐘一次到五分鐘一次。晨曉仍然沒有接。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有能耐找到家裡來。

“你搞什麼呢？”他的聲音有些着急，卻不氣憤。

“哦，有些事耽誤了。”晨曉甕聲甕氣的，“我今天不出去了。”

“怎麼了？”

“沒怎麼。”

“你等我，我去接你。”

“不用了。”

“為什麼？”

“不方便。”

“什麼叫不方便？”

她控制不住尖起嗓音，“我媽媽并不知道我跟你的事，我也不想讓她知道，所以我叫你不要來，明白嗎？”

也不等他回答就先一步挂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