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煙倚着門框,抱臂的手有一搭沒一搭敲。
瓷磚很亮,頂燈輝映着,但不純粹,潑墨雜質混亂無章。也就是這麼劣質,讓房間顯得幹淨。
幹淨的瓷磚,幹淨的清水,幹淨的她的心。
按以往她會打斷談話,欣賞他們的反應,不光為了好玩,有時也想撕破虛僞假象。
可當他的聲音穩穩地流到耳朵,那些念頭就灰飛煙滅了。
連帶僅有的顧忌。
多餘的擔心和他自作主張擋在她面前一樣,其實沒有必要,結果不會變。
冥冥之中,老天其實把路鋪給你看,走錯了不要緊,終歸有人替你記得,不知不覺中體無完膚。你甚至可以忘了,因為重新來過自私的一方仍舊自私,還會變本加厲。
過分殘忍,誰讓他們沒有戒備,讓我如此熟知你。
*
覃昀看着明滅火星,說:“我不留她。”
他深知留不住,也沒想擁有太多。
柯以橋震懾于這幾個字,他張了張口,壓住悶氣。
那女人敢說,他就敢認。
都是瘋子。
水流聲漸弱,他将人拽到陽台。
下過雨的空氣透徹,令話痛快說出:“你他媽之前說的什麼,我還以為你是真恨她,你确實該恨,那他媽是間接害死你父母的人!”
難得的,覃昀隻笑了笑,那滿不在乎的态度無形中化了道界線,提醒柯以橋,管到這兒就夠了,再往後生死都不相幹。
柯以橋是恨,恨他自作聰明,恨那女人毀了覃昀,而這個節骨點他将憋屈通通道盡:“你以為自己挺厲害,誰對她有興趣你清楚,你要不是牢飯吃傻就老實待着!”
韓汀是誰,網上一搜前綴新聞至少三十頁,妥帖得找不出漏洞,除了或多或少的私生活,但面具就是面具,覺得四角俱全——垃圾藏着掖着,總會顯原形。
關于陸煙的筆墨不多,哄笑她是韓汀衆多女人之一,韓汀卻最在意她。表面的都能看見,冰山挖開腐爛酸臭,爛完了,依仗背後的天縫縫補補維持皮囊。
感謝他臨時起意,柯以橋随手查了查陸煙近來關系網,娛樂圈内圈外沒實質性關聯,唯一清晰的是他們都是男人,阈值高,身體條件不錯。他當時就覺得這女人快被玩壞了,覃昀也能下得去手。
但往深瞧,線索都重合了。她交往過的男人無一例外要麼失蹤,要麼對外宣稱出國,還在熒幕活躍的藝人堪稱珍貴。閃過一絲恐怖論斷,柯以橋幾乎立刻從椅子上彈起,直冒冷汗。他害怕的是,陸煙竟能若無其事尋找下一個目标。
陸煙是不是裝聾作啞柯以橋沒工夫管,她如果還有良知,如果存在所謂愛,求她回頭看看,這樣一顆真心捧在手上,是否仍然無動于衷。
他真想問問那冷漠女人,你忍心看他死嗎。
不語,是無言以對,還是泰然自若。
柯以橋雙拳緊握,“她賣傻,你陪她瘋。”
去他媽的愛情,閻王老子他媽都不承認,柯以橋氣得太陽穴疼。
覃昀放松靠着欄杆,襯衫領口敞着,輕扯了嘴角,“你太擡舉她了。”
他用慣有的語氣說:“玩玩而已。”
柯以橋呼吸都有些重,“她可不是什麼好人。”
或許第一眼過于深刻,偶爾深夜驚醒,那些想要忘記的遭受過的一股腦倒出來,這種崩潰與年齡無關,與時間相斥。
與其說是懦弱,不如說放下,放下全部過往,在窄小一方天地探出光,可這絕對不是原諒。
“這世道遇見好人都算幸運。”他冷笑一聲,“你偏要栽兩次,白的說不成黑,黑的描不成白,要我說,你活的真他媽失敗。”
柯以橋都準備好了踹他一腳,覃昀冷不丁開口,“那隻是我的命。”
該得的,躲不去。
柯以橋怔住了,像紮破漲滿氣球,跟上次一樣,覃昀在說服什麼,不得而知。
柯以橋打嘴炮爽,失敗如何解釋他也不懂。日頭底下光彩奪目,落後滿目瘡痍,覃昀注定是後者。
不知道為什麼,看他冠冕堂皇活着,柯以橋覺得他早死了,埋在那年盛夏。但他又那麼鮮明,憎恨愛意都能感受出。
靜了片刻,柯以橋火氣被冬風吹熄了,他看着他側影,緩緩道,“還是那句話,蛇都危險。”
兜裡手機震了幾次,覃昀沒管。
煙忘了抽,人忘了,忘了所有才好。
“行,你想留她就留,我不管了。”柯以橋走到陽台門口,頓了頓,問身後人,“用不用給你們騰地?”
覃昀終于給了反應,“你想聽就聽。”
柯以橋關上眼睛耳朵,欠嗖嗖說,“喲,我還就不樂意。”
聽你大爺,他去住豪華五星級套房。走了沒多遠,他又回來,眉間滿是憂愁,“多注意點。”他故作輕松,“萬一能把她拉回正道,那也算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是吧?”
覃昀沒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