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一家開了一家糧食鋪,前不久剛收了莊稼,又購置了大量食物于糧倉内,那鼠妖便趁機偷食,未料被人發現,惱羞成怒便傷了人,但被捉之後也知錯,态度誠懇,并未反抗。”
“既作案者已知錯,又被收入法器中終生不得出,已收到了應有的懲罰,那下官以為,可對其家人略施懲戒,以此警告,若他們知而不改,再行手段。”溫靖笑道。
楚楹皺了皺眉,這案子極小,鼠妖雖有錯,但也不至于被終生監禁,這判罰是否過于重了。
“看來你也是保和派的。”中年男子歎了口氣,“本官知悉你的意思了,但這是否過于輕了。”
“大人,此時天下大勢是人妖共處,朝廷也在放緩對妖的禁锢,此事雖還收效甚微,但不可否認的是,未來的某一天人妖和平共處定會實現。”溫靖見狀起身行禮,嚴肅道。
“下官也并非保和派,為官者需以律為準,守正定心,無非是居事實和規則所定罷了。”
“是我年紀大了,不懂你們,竟對妖物這般包容,那便這樣辦吧。”中年男子道。
楚楹眉頭頓時松開,是了,這裡對妖如此苛刻,必然不是當朝,這是前朝,溫靖是前朝的人。
她轉身跑至街邊,俯身觀看攤上的發簪玉佩,許多都印刻着寶相花紋。
寶相花紋……
當時在往生之地時,那女子身上的玉佩也是這個模樣。
果真是前朝,可溫靖為何能活到如此之久?
還未等楚楹思量,便見不遠處一聲驚呼,擾來了一陣紛亂。
楚楹擠過去一看,見一女子不知為何從樓中墜落,身形扭曲,口吐鮮血,瞳孔瞪大,可見死前的驚懼。
她皺眉往樓上看去,這是一座青樓。
楚楹忽地意識到了什麼,狂奔而上二樓,凝聚心神,尋迹推開一間屋子。
見若隐若現的女人身影融在朱紅的牆壁上,她的頭仿佛也在往下看,見屋子被推開,仿佛扭了一下頭,随即笑道:“同為凡塵苦命女,紅鸢落盡有誰知。”
說完她便逐漸淡去,仿佛真的與那面牆融為了一體。
楚楹走上前去,從上往下俯瞰着那紅塵女子的屍體,心底不禁湧起悲涼。
災厄,開始了。
念珠裡的世界好像被時間推進了浪潮裡,翻滾着叫嚣着,将這一段過往加快了腳步。
“怎麼了這是。”
“又死人了,又死人了……”
“快走吧,咱們快逃吧。”屋子裡的老婆婆對老頭子焦急道。
“逃不了呀,逃不了呀……”老頭子搖搖頭歎口氣道。
“救救我們,救救我們啊大人。”
“娘親,我身上起了青紫。”年幼無知的小孩道。
“夫君,這是我為你繡好的鞋。”以淚洗面的女子對自己死去的丈夫溫柔道。
“乖孩子,躲起來,不要再出來了。”年輕的女子輕聲細語道。
“可是娘親,我要往哪裡躲呢?”才三四歲的孩童眼裡泛出迷惘。
是啊,往哪裡躲呢。
“上頭有令,徐州城一律不許放人出城,所有人,戴上面巾,回家關閉門窗,無令不得出!染了疫病的,自覺做好防護,來城南劉東家的藥鋪裡!”官兵邊巡街邊呐喊道。
百姓紛紛驚懼,有的往家裡躲去,也有的不死心要趁亂往外跑,但無一例外都被擋了回來。
城中大半的人,脖頸已泛起了深深的青紫色。
死亡的恐懼籠罩在每個人的身上。
有的人一覺睡醒便發現自己染上了疫病,家裡人以淚洗面,遠遠送之出家門。
從此,一去不複返。
因為傳染性極強,大部分人連屍首都不得相見,死去的人由同染疫病的人挖了大坑埋下,再彎下腰深深地鞠躬,面目悲涼,眼神悲凄,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結果。
溫靖見自己的百姓遭此大難,心急如焚,恨不得親自下場照顧百姓,卻被不停攔下。
“郭大人,可有查出疫病的傳染途徑?”溫靖迫切問道。
可中年男子隻是悲涼地搖了搖頭:“朝中來了高品階的修道者和捉妖師共同探查,隻查出是一極為高階邪祟經過此地,降下了禍災,至于如何感染的,并未得知。”
“既是朝中能人,可有醫師前來,可有破解之法?”溫靖道。
中年男子歎了口氣,不願再說什麼了。
“怎可能如此,不過一個邪祟而已,怎會解決不了!”溫靖氣極。
“朝中剛平了大亂,本就不穩,此時要分心來管我們,實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中年男子複又歎一口氣道。
“先别急,城東的疫病區已經不足以容下百姓了,你先去安排下,擴大一些,讓患了病的百姓有個安身之地。”
“是。”溫靖領下。
自災厄降下後,城中還算井井有條,百姓們遵照縣令之命,絕不踏入城南的疫病區,若是有生活需求,也會及時向官兵求助。
此時的病情還算是控制得有效。
但所有人都知道,若是還沒有破解之法,不過就是等死而已,無非是時間長短。
外表堅固無比的徐州城,内裡卻是如琉璃一般脆弱可碎。
民亂,隻需要一個火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