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瀾大勢已去,以一個頗為難受的姿勢釘在石牆上動彈不得,隻能勉強用尚能活動的另一隻手捂住流血的傷口,憤恨地瞪着眼前的俞千戈。
賊首已擒,剩下的不過掃尾,俞千戈恢複日常那副閑散的模樣,似乎一點也不當心同伴會在摩圪教徒的反抗中失手。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一切塵埃落定,墨煙沒有留手,除伊瀾之外,所有在場的摩圪教徒皆注定了埋骨他鄉,永不見天日。
墨煙解下自己身上的鬥篷,動作輕巧地披在邵洺身上。
地宮陰冷,失血後的邵洺隻會覺得更冷,但墨煙清楚他家主子的性子,在自己人面前,公子向來是嬌生慣養無理取鬧的,可在仇人面前,甯死,他也不會示弱。
替邵洺系好鬥篷,其餘暗衛已配合俞千戈将伊瀾押至邵洺身前,傷口血流不止,伊瀾因劇痛喘息着擡頭望向邵洺,眼中的憎恨不加掩飾。
“邵公子好計謀,确實出乎我的意料。”伊瀾怒極反笑:“難怪邵公子選擇混入五大世家,而不是直接帶大隊士兵前來取寶,從一開始你便打了以身作餌,誘我出面的打算,你簡直就是個瘋子!”
邵洺低笑一聲:“好在伊瀾祭司還是信了我是為了藏寶圖,為了掩人耳目才混入五大世家,否則我又豈能得逞。”
說着,邵洺側頭給了墨煙一個眼神,墨煙會意,走到白燼身邊:“白公子,如今公子安危交于小人便可,小人會派人帶白公子出地宮,與李莊主等人會合。”
“李莊主他們無恙?”白燼恍惚問。
“是,白公子請吧。”墨煙低垂眼眸,心裡七上八下,這位白公子和他家公子的關系他可看得真真切切,這時候把人支開,多少心底都會不舒服吧。
白燼看了邵洺背影一眼,淡淡道:“我明白,走吧。”
有些事,他不該知道,不能知道,也不需要知道,這就是邵洺所擔負的,是他曾經避之不及的。
白燼走的很幹脆,墨煙差了一個手下替白燼引路,自己回到邵洺身邊,有些事情,現在才是開始。
“邵公子可真夠無情,我原以為你混入五大世家,是存了幫一把李岚軒的念頭,免得他枉死大漠,但如今看來,你一早便将李岚軒算計其中,你本可在截殺趙家等人後讓李岚軒離開,卻偏要騙他與你一同尋寶,隻為做出一步一步走入我陷阱的假象,讓我輕敵,原來昔日的故人,對邵公子也不過如此,是我低估邵公子了,以身入局,無情無義,伊瀾佩服。”敗局以定,伊瀾仍不服氣,語調中滿是嘲諷。
邵洺并不介意,走過去蹲下身看着伊瀾:“你也說了,不過是位故人,而已。不然,我怎能有機會和祭司如此面對面的機會呢?”
“好了,說說吧,如何才能下去?以及,摩圪創教百餘年,為何此時才來尋這傳說能令活人不死,死人複生的秘寶?你們的大祭司,那老妖怪是否真的要死了?”邵洺神色如故,不急不慢問。
伊瀾冷笑:“你如何覺得我會告訴你?”
“那好吧。”邵洺沒什麼表情,撐着膝蓋站起身,吩咐一旁的墨煙:“準備火藥,把那個神殿炸開。”
伊瀾愣住,他沒想到邵洺放棄得這麼快,驚疑不定道:“神樹就在神殿之下,你不怕毀了秘寶,無法和你們的皇帝交代?”
邵洺覺得好笑:“伊瀾祭司,你似乎誤會了一件事,皇上在意這秘寶,我可不在意,至于如何交代,不勞祭司費心,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事非得已,想必皇上會理解的。”邵洺頓了頓,想起什麼:“啊,不,我會讓皇上理解的。”
“你……”伊瀾震驚擡頭,恍然大悟:“從始至終,你的目标就是摩圪教!”
“怎麼,很意外?”邵洺垂眼冷漠地注視伊瀾,唇角微揚:“你該心知肚明,顧雲間的事,我不會放過你們摩圪教任何一個人。”
伊瀾忽然一笑,覺得荒唐:“那你應當知道,這秘寶有可能讓顧雲間起死回生,如此,你仍要毀了?”
邵洺不喜不悲,神色淡淡:“他做的已經夠多了,何苦再牽扯是非,死人,好好躺着就罷,該憂煩的,從來都是活人。”
說完,邵洺不再理會伊瀾,随便叫住一人:“别讓他死得太舒服,不然,我會不開心的。”
手下領命,熟練地塞住伊瀾的嘴,将他拖至一旁。
見伊瀾被暗衛拖至遠處,俞千戈才緩緩開口:“自顧雲間戰敗後,北越便緊咬不放,先前若不是入冬後北越糧草不繼,隻得退軍,邊防得以喘息重築防線,當時隻怕就不是隻丢了渌州這塊貧瘠之地那麼簡單。如今守軍疲憊,軍中疫情橫行,北越又一直虎視眈眈,皇帝不過是寄希望于這秘寶能治療疫病,扭轉局勢,你當真不再猶豫片刻?”
邵洺看着被樹須包裹的神女像,長歎一聲:“千戈,你知道的,這世間總是這樣,一件存在隐患的事,即使你制定了十條律法來制約它向壞的方向發展,也會有有心人找出第十一條漏洞用它做惡。何況這種超乎常理的寶物?”
“即便初衷是好的,可人心難測,誰能保證日後會發生什麼?這樣的東西不該存于人世,我如此認為,宋老頭亦如此,它能保大周一時太平,卻也能惹來無盡禍端,你也看到了上面那些面具人的樣子,這天底下哪有那麼多不需要付出代價的好事,我意已決,這千古罪人,舍我其誰?不過多些罵名而已。”
邵洺轉頭笑了笑:“人有人走的路,最壞的結局也不過一死罷了。”
俞千戈不再多說什麼,将自己的水袋遞給邵洺:“說了這麼多話,不渴嗎?”
邵洺擡手接過:“是有些渴了。”
俞千戈沒看漏邵洺蒼白的指尖在微微顫抖。
俞千戈避開傷口将邵洺抱起,自顧自說:“走遠些,免得一會兒被爆炸傷到,潇潇又得埋怨我了。”
說完,俞千戈帶邵洺在遠處尋了個石台坐下,俞千戈握着長槍在邵洺身旁坐下,靜等墨煙等人将火藥布置完畢。
邵洺小口喝着水,難得安靜。他其實不渴,可大量失血讓他冷得難受,背後傷口一陣一陣的疼,他沉默謀劃之後打算,也好分散注意力保持清醒,不讓自己倒下。
片刻後,墨煙走過來,一邊搓着手:“公子,火藥都埋好了,真要炸了?”他看了,那神女像可是用一整塊上好玉料雕琢而成,世間罕有!那得值多少錢啊?就這麼毀了?他想想都心疼……
邵洺面無表情掏出半個夜明珠遞給墨煙:“炸幹淨點。”
墨煙接過,頓時眉開眼笑:“好嘞,公子,保證幹幹淨淨!”
旁邊的俞千戈:“……”
他是故意的吧,為了從邵洺手中多扣點錢……
墨煙将半塊夜明珠揣進懷中,歡天喜地地點火去了。
火藥引燃,片刻後,一聲巨響,大地劇烈地晃動起來,無數聲慘叫響起,在場的人無不捂住耳朵削弱着慘絕人寰的叫聲。
如此劇烈的晃動,不會是爆炸引起的,那麼,隻能是那棵神樹。
“大禍震中”,邵洺想起宋子棠曾替他算過的那一卦,如此看來,近日頻繁的地動确實與傳說中的黑龍無關,而是由這棵神樹不知是何原因引起的。
邵洺捂着雙耳,無力抵抗強烈的震感,索性倒在旁邊的俞千戈身上,俞千戈眼疾手快,将邵洺護在懷中,一邊用長槍掃開頭頂落下的石塊。
邵洺望着爆炸的中心,眼神清明。
誕生自失落文明的神樹,違背常理存在千年,現在是時候揭開神秘面紗了,之後,就讓它成為真正的“傳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