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嘉藍是一個非常糟糕的逛街搭子。

再次空着手從店裡出來之後，沈雲澈放棄了繼續逛下去的打算。誠然，她一開始确實抱着想和對方親近些的心思，也主動搭話讓葉嘉藍提出一點建議，可是對方從始至終都帶着一副真誠而略有些困惑的表情望着她，像個走錯片場的演員努力地在鏡頭前給出亂七八糟的反應。

“葉老師，我覺得衣服在網上買也可以。”沈雲澈制止了對方繼續往下一家店走的念頭，情緒有些低落，“我們去買一些生活用品吧。”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葉嘉藍在聽到她這個提議後，眼睛亮了起來，聲音也往上擡了幾度，“嗯，好啊，我們走吧。”

跟在對方身後，看着葉嘉藍熟門熟路地領着她穿過幾個扶梯再繞到地面廣場外面，順着地下通道拐進超市，這副架勢比剛剛陪她逛服裝店可要熟練多了。沈雲澈後知後覺地想到葉嘉藍大概一開始就隻是想來這，不過為了照顧自己這個初來乍到的助理，才陪着她把商場轉了個遍。

這樣的體貼略顯笨拙，換做别人可能隻會覺得她的行為有些莫名其妙。沈雲澈主動攬過推車的任務，葉嘉藍把剛剛買的兩杯冰美式插進車上的杯套裡，一手扶着車筐，探過身子問她：“先去買點洗漱用品？”

這家連鎖超市主打的多數都是進口産品，價格比起線上平台更貴一些，但是面向的受衆不同，現在仍然是有人對網絡購物抱有不信任的态度，偏愛實體店。沈雲澈走馬觀花地在貨架旁挑挑揀揀，選了些自己曾經用過的牌子，又問葉嘉藍：“葉老師之前好像也給一些洗發水做過推廣，如果被拍到用競品的話，會被供應商索賠吧？”

葉嘉藍搖搖頭，手指在洗發水綠色的瓶身上點了一下，“我那些都不是代言，隻是短期的合作推廣，一般不會存在你說的這些問題。”作為一個不溫不火的歌手，她能拿到的資源更局限，“目前家清類的短代基本都快到期了，長代也就兩個，估計你都沒聽說過。”把口罩拉在下巴上，她沖沈雲澈笑了笑，帶着幾分自嘲地說：“所以你知道，我們公司的财政情況屬實不容樂觀吧，你的實習工資大概隻夠你往返B市的機票錢。”

沈雲澈好整以暇地把購物車裡的瓶瓶罐罐擺整齊，回答道：“葉老師應該也知道，我來這裡實習也不是為了錢。”

是為了你。狹長的鳳眸眼尾微挑，浸在一汪泉水中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隐匿于冰泉下的熾熱呼之欲出，葉嘉藍能感受到沈雲澈已經逐步放棄在她面前僞裝乖巧的模樣，内裡的控制欲和強勢已經迫不及待地要伸出手牢牢地把獵物摁在手心。

葉嘉藍對她眼中的暗流湧動視而不見，交錯間眼風的溫度說不上熱忱也談不上冷漠，像一陣清涼的晚風吹過。她拿起那杯冰美式，拭去杯身上凝結的水珠，“……為了我？”

她搖搖頭，水珠順着指尖淌下落在地上，葉嘉藍的聲音很輕，如喃喃自語，“我還是不太明白。”

“葉老師不相信我？還是懷疑我有别的目的？”

葉嘉藍轉過身背對着她，沈雲澈看不見她臉上此時的神情，“我不在意别人帶着目的靠近我。你也一樣。”

輕輕的一句話把兩人這幾日拉近的距離瞬間又冷漠地扯開，沈雲澈咬緊牙，盯着那個人高高瘦瘦的背影，肩胛骨透過布料撐起一塊陰影，既單薄又纖長。

“葉老師，我大三那年暑假出了一次車禍。”沈雲澈垂着頭，第一次在她面前展現出低沉脆弱的一面，“是在出去玩的路上，有一輛車逆行超速撞到了我坐的那輛車，我當時在後座，左腿骨折，肋骨斷了兩根，在醫院住了半個多月。”

葉嘉藍垂在身側的左手默默地捏緊了車筐。

“在住院的時候，我身上疼，母親和姐姐為了轉移我的注意力，就鼓勵讓我去看一些電影或者影視劇，但是我那個時候根本沒有辦法集中精神去看那些東西。”沈雲澈咬着嘴唇，似乎又想到了當時的情景，“後來，我朋友建議我去看看綜藝，也就是那一次，我把《與我同行》的第一季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葉老師那個時候給了我很多安慰，我當時就在想，如果以後能真的見到葉老師就好了。”

沈雲澈的語氣很真誠，聲音在最後甚至帶着一點顫抖，白皙的眼周紅了一片，楚楚動人的樣子能讓世界上最堅硬的石頭化成一汪水。

原本站在她身前的人不知何時走到了身側，葉嘉藍比她稍高一些，頂着暖黃的燈光，灰色的影子落在沈雲澈身上，像一個遲來的擁抱。葉嘉藍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問：“還會疼嗎？”

“受傷的地方，還會疼嗎？”

“……不疼了。”沈雲澈往她的影子裡縮了縮，耷拉的眼角看上去有些可憐，昳麗清冷的美人傷心起來像一盞碎掉的琉璃燈，“葉老師，不要讨厭我。”

葉嘉藍閉上眼，有些無可奈何地歎氣，“為什麼覺得我會讨厭你？雲澈，我在你眼裡是什麼很小心眼很不講道理的人嗎？”

沈雲澈搖頭，盯着那片過長的衣角，“我沒有這麼想，但是我還是會擔心自己哪裡做得不好，會讓你不高興。”

她望着沈雲澈這副模樣，終究還是心軟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