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的工作繁瑣而重複,沈雲澈這幾天正式開始接手後,漸漸明白了當初沈之渺為什麼這麼反對她來做這份工作。
因為,和貼身保姆幾乎沒什麼區别。
某次葉嘉藍和另一個藝人恰好都在同一個棚内拍攝,對方也是個不溫不火的演員,身邊跟了兩個助理,一個全程站在她旁邊充當她的左右手,連刷手機都要助理幫忙舉着;另一個助理則是棚内棚外地到處忙活,一會拎着外賣袋子進來,一會又去找場務協調給藝人找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兩組拍攝交替進行,持續了六個小時,沈雲澈在一旁觀察了半天,這兩個助理小姑娘忙得連坐下來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從始至終都被她們家藝人指使得團團轉。而對比之下,葉嘉藍除了讓她幫忙去買水買飯之外,大部分時間都放任自己在攝影棚裡轉悠。
以至于一開始攝影師都沒有把沈雲澈當成葉嘉藍的助理,以為是她的某個藝人朋友來現場探班,甚至還主動上前詢問要不要也一起拍兩張。
沈雲澈擺手解釋道:“我是葉老師的助理,不是藝人。”
拎着照相機的攝影師一臉不相信的樣子,“不可能,你是還沒出道吧?葉老師,她真的是你的助理嗎?”
坐在旁邊補妝的葉嘉藍睜開一隻眼,笑了笑,說道:“怎麼,她不像嗎?”
“我看着不像,”對方搖搖頭,似乎确認了沈雲澈的确隻是個素人,“葉老師,我聽說很多明星都會把女朋友以助理的名義帶在身邊──”
葉嘉藍腳尖啪地一聲重重落在地上,差點直接從椅子上站起來,被旁邊給她補底妝的化妝師眼疾手快地給摁了回去。
“瞎說什麼呢?”葉嘉藍聲線一下子拔高,顯得怒氣沖沖,“趕緊給人家道歉。”
“诶、是我的問題,我太口無遮攔了,沈小姐别生氣。”對方怕葉嘉藍發怒,連忙道了歉。
沈雲澈自然順着台階下來,說道:“沒事,我沒有放在心上。”
她轉過身看向坐在布景前的葉嘉藍,今天的妝造偏向暗系的煙熏妝,發型師稍稍修短了鬓發抓出了淩亂的紋理,在頭發的遮擋下更突出了五官的立體度,在鏡頭前顯得越發淩厲不羁。沈雲澈拿起手機拍了幾張,畫面裡的人微垂眼眸,面色冷漠拒人千裡之外,壓低的眉頭讓她看上去有些煩悶和叛逆,很難和平日裡總是溫和地對粉絲笑着的人聯系起來。
先前在遊樂園裡拍的vlog終于是剪輯完成了,陳敏審完終稿後發給了沈雲澈讓她替葉嘉藍代發在X博上。整支vlog的基調透着初夏的清新活力,葉嘉藍穿着平平無奇的衛衣和短褲,對着鏡頭笑得有些拘謹,但兩隻眼睛彎起的弧度又表現出她當時毫不掩飾的開心。沈雲澈拍的素材很簡單,走路、吃東西、拍照,然後是當天的天氣、焰火還有熱鬧的人群,畫面在後期處理時加了一些做舊的設計,模糊了清晰度的圖像,讓人不由得聯想起記憶中美好的事物──比如,在校園時期你曾愛過的那個人。
可惜的是,葉嘉藍大她五歲,她們的大學生涯沒有一點重合的機會,沈雲澈隻能對着這些畫面,想象這個人更年輕的時候的模樣──她會逃選修課嗎,業餘時間會不會一直在排練室裡泡着呢,如果想去偶遇的話,自己下了課是不是要去學生中心樓下蹲點呢?
“在發呆?”
葉嘉藍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她身邊,最後一組照片拍完收工,她第一時間就去搶了卸妝水和卸妝棉,浸透了後狠狠地搓着自己被塗得烏漆嘛黑的眼睛。
沈雲澈看着她這麼粗暴地對待自己的臉,有些不忍心地拿走了她手裡的兇器,把對方按在椅子上,自己半彎着腰動作輕柔地替她卸妝。
“敏姐把剪好的vlog發給我了,要我一會用你的賬号發出去──别亂動,坐好。”拍了一把葉嘉藍蠢蠢欲動的手,沈雲澈摁了摁她的眼皮,“我剛剛看了一遍,葉老師很上鏡,每個鏡頭都很好看。”
葉嘉藍莞爾一笑,眼睛仍然閉着,打趣道:“你是在誇我長得好看,還是在誇自己很會拍?”
“不可以一起誇嗎?”沈雲澈的聲音也帶着笑意,那聲音離得很近,葉嘉藍坐在椅子上,甚至能感受到對方靠近時帶着山茶花香氣的體溫,“葉老師,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你問。”
“可以和我說說,你大學的時候的事情嗎?”沈雲澈說道。
葉嘉藍大約沒想到她會提這個要求,眉毛有些驚訝地擡起又落下,“很好奇嗎?其實沒有什麼值得講的事情。”
“可是,我之前聽學姐們提過,葉老師畢業之後也經常回學校參加活動。我想,一定是大學四年度過了很難忘的時光,才會一直對母校念念不忘。”
多餘的裝飾被全部抹掉,這張臉又恢複了沈雲澈最熟悉的樣子,隻是少了一些眼影和口紅的點綴,整個人的氣色蒼白了許多,透出一點疲态。這個時候,沈雲澈才恍然從葉嘉藍身上感受到了時間無情的流逝,這張臉依然是漂亮的、年輕的,皮膚依舊白皙細膩,可是那雙眼睛、隻是那雙看着她的眼睛──包含着歲月的溫柔和淡淡的憂愁裹挾着她。
“不是念念不忘,”葉嘉藍低聲道,恍若呢喃,淺棕色的眼睛合上,不去看那張令她魂牽夢萦的面容,“是癡心妄想。”
她在一遍又一遍的确認中享受鞭笞般的疼痛,沉溺于這自虐的循環中不能自拔,仿佛隻有如此才能證明自己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