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Lia一聲Cut,沈雲澈初次表演宣告結束,周圍的工作人員鼓勵地為她鼓掌,站在青石橋上的人謙遜地接受了大家的掌聲,一邊鞠躬示意一邊走下來。
沈雲澈用手背碰了碰自己因為維持同一個表情而有些僵硬的臉部肌肉,走到Lia身邊和她一起看剛剛那一條的回放,“真是趕巧了,今天的夕陽和晚霞特别的美,你看看這殘陽似火水照金山,後期再怎麼做也趕不上自然的光效。”
她接着又誇了幾句沈雲澈的表現,“這個眼神給得很到位,多一分就過了,少一份顯得又太冷清。小沈,其實你還蠻有天賦的,要不要考慮繼續幹這一行?”
“我暫時還不能決定,導演。”沈雲澈望着監視器裡的自己,仍然覺得有些别扭,“而且,我得跟家裡人商量一下。”
“是該商量一下,”Lia意有所指地說,擡起頭看她,笑得意味深長,“有這樣的條件,路會走得很順。當然,打鐵還得自身硬,要學的東西還很多。”
沈雲澈點點頭,此時日頭已完全落入地平線,四周是一片跨入黑夜前的朦胧景色。她向Lia告辭,對方也沒再留她,陳敏派來的車已經從停車場開過來了。她在卸妝的空餘終于有精力看了一眼手機,置頂的藍色頭像在下午六點時發了一條消息,問她什麼時候回來,沈雲澈對着那句話哂笑,按下了鎖屏鍵。
城市裡夏日的夜空總顯得不太幹淨,市井煙火缭繞的氣息和蒸騰的暑氣飄散在空中,城市霓虹和射燈映照着灰色的雲層,厚重地宛如倒扣在這座城市上空的蓋子,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沈雲澈搖下車窗,帶着鐵鏽味的熱風灌進車内,她按着發脹的眉心,久違地感到身心俱疲。
她仍舊不可抑制地想到葉嘉藍。僅僅是短短一個月的相處,這個人仿佛就紮根在了她的心底。沈雲澈承認她最初隻是好奇,可細想來,這何嘗不是她動心的開始?
但讓她始終無法确定的是,葉嘉藍是否也對她動了心?如果不是,那她大約是個中央空調,無條件地向周圍的人一視同仁地揮灑溫柔;如果是,那她掩飾得堪稱天衣無縫,直到葉嘉藍發燒病倒前,沈雲澈幾乎沒有察覺到對方對自己有半點超出助理和朋友以外的想法。
可無論是哪種情況,沈雲澈都不會輕易放過她。
快到小區門口時,司機問她需不需要在附近找個吃飯的地方把她放下來,沈雲澈拒絕了對方的好意,她現在迫切地需要休息。
她拎着包上了電梯,确認樓層時在葉嘉藍和自己的樓層間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選擇先回去。走廊的聲控燈反應有些遲鈍,沈雲澈摸着黑往前走,隔壁樓棟投射的燈光落在地闆上,淺淺地照出前方的人影。沈雲澈戒備地停住腳步,正準備出聲,對方啪啪拍了兩下掌心,葉嘉藍站在昏暗的燈光下,沉默不語。
僅僅一日不見,兩人之間竟覺得有些陌生。
走廊的燈光亮了又熄,雙方似乎都在等着對方先開口。沈雲澈抿着唇角,心中持續了一天的不滿在見到真人後又到了頂峰,她聽到對方淺淺呼出一聲歎息,聲音低柔,“回來了,吃飯了嗎?”
沈雲澈下意識搖頭,卻又想到對方看不見,咬了咬唇,開口道:“沒有。”
真是惜字如金。葉嘉藍在心裡笑着,彎下腰拎起放在地上的保溫袋,帶着點讨好的語氣說道:“我也沒有。我點了一些宵夜,要一起吃嗎?”
沈雲澈不知道自己該怪對方大病未愈還不好好照顧自己,還是該先答應對方進餐的邀約,她往前走了幾步,與葉嘉藍擦身而過,按下指紋鎖,回身看着她,“先進來吧,葉老師。”
葉嘉藍從善如流地跟了上去。
保溫袋上印的logo有些眼熟,之前在水晶城逛街時沈雲澈見過,考慮到商場和小區的距離,想來不在配送範圍内。葉嘉藍見她目光落在袋子上,一邊往外拿着餐盒一邊解釋道:“我本來打算給你點一些燒烤或者江湖菜,但又擔心你回來晚了,睡覺前吃得太辛辣腸胃會不舒服,所以叫了跑腿去這家粵菜館點了一些點心和湯。”
說着,她掀開蓋子,裡面分裝成九個小格,每塊點心都單獨用油紙盛着,賣相完美得像剛從後廚端上來似的。葉嘉藍替她擺好碗筷,一雙眼睛在耷拉下的額發間閃爍,滿含期待地望着她,“你來嘗嘗。”
沈雲澈沉默地在桌前坐下,沒有動筷子,擡頭不輕不重地看了她一眼,“葉老師這是在向我道歉嗎?”
“算是吧。”葉嘉藍沉吟道,也拉開椅子在她身側坐下,“早上的事情的确是我做得不好,不管理由是什麼,單就結果來說,是我自己的問題。”
桌上琳琅滿目的精緻點心,雞枞松茸鴿子湯在燈光下漾着令人食指大開的金色,葉嘉藍去廚房尋了兩個小湯碗,細心地撇去表面薄薄的油脂,“況且,這兩日多虧你照顧我,我還沒來得及謝謝你。”
沈雲澈盯着對方手裡的白瓷碗,被菌菇的清香勾起了胃裡的饞蟲,葉嘉藍不知道在門外等了多久,在夏日裡保溫袋裡的湯隻剩餘溫,剛好可以入口。
“葉老師什麼時候來的,明明知道屋子的密碼,為什麼不進來坐着等?”
“主人家不在,我不好闖門。”葉嘉藍托着下巴,眼角彎起溫煦的弧度,“而且,我很擅長等人。”
對方不解地看了她一眼,“那我該再晚些時候回來,讓葉老師多等等。”
“這不好吧,”葉嘉藍苦笑,“沈老師要怎麼做才能原諒我。”
沈雲澈放下手裡的碗,舌尖輕輕舔過嘴唇,她垂眼的模樣瞧着有些冷漠疏離,手腕轉動着,像是攪弄着無形的河水。
“葉嘉藍。”
那冷靜清脆的嗓音吐出這三個字,如一根針紮在她的後頸,葉嘉藍像一隻被揪住了後頸的貓,渾身緊繃地抓緊了腳趾。
“你是真的不明白,還是一直在裝傻?”沈雲澈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沉甸甸的,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我之前一直告訴自己,要徐徐圖之,因為我擔心你不喜歡。這一個多月,你也表現得很正常,正常到我都快死心了,葉老師。”
話音未落,沈雲澈自嘲地笑了,“如果不是這次你發燒,我真的,幾乎,快要被你騙過去了。”
葉嘉藍握緊了手,藏在發絲後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哀痛,而後幹脆閉上了眼睛。
“葉老師,葉嘉藍,如果你想和我玩欲擒故縱的拉扯遊戲,我不是不可以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