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雨後，清晨。）朗大哥敲了敲朗娴的房門，送進來一盒胭脂，看着鏡前打扮的朗娴，他調侃道：“小娴，冉伢和須夷都上了七次戰場了，你還沒想好要嫁哪個嗎？”

朗娴尚未打胭脂的雙頰已然绯紅，羞赧道：“哎呀，當然是誰提親我嫁誰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裡輪得到我選呀？”朗娴說着“身不由己”，心裡的主意早就在臉上一覽無餘。

“他們又要上戰場了，你确定不給一個準信兒？萬一這次咱們的常勝将軍和他的軍師都被賜婚了，看你往哪哭去。”

“賜婚？才，才不會呢！”

聽着外邊的歡鬧聲，朗大哥探頭看了一眼門外，道：“喏，來了。”

“來——”朗娴緊張得哽噎，朗大哥才不心疼她，直接離開了。“哎，哥——”

完了完了，人家還沒想好呢！

“小娴！”

看見二人在門口喊她，朗娴瞬間就擺起了架子，仿佛剛才從來沒有緊張到哽噎一般。

“你們這麼早來幹嘛？我才知道你們要出征的事，現在可讨不到平安符。”

“我們不是來讨平安符的。”須夷說罷，跟冉伢互相使眼色推脫，朗娴知道他們要說什麼，不由得又開始緊張起來。二人一番推脫，終于把冉伢推了出來。

“小，小娴，我娘讓我問你，這次凱旋，你，你，你嫁誰？”

“冉伯母應該不是這樣問的吧？”朗娴質疑道。

“是，是這樣問的，我娘也是這樣問的，哈？”須夷拱了拱冉伢，示意幫襯。

“是，是，所以你嫁誰呀？”

朗娴暗自欣喜，邊想邊說：“你們誰先回來我就嫁給誰。”

如此兒戲？

須夷立馬追問：“那我要是在門口絆一跤讓他先進來了呢？”

“那就嫁給他咯。”朗娴勉為其難道。

冉伢客氣道：“你要這樣成人之美我也沒有辦法。”

“一邊去。”

這是他們最後一次打鬧，最後一次承諾，這段回憶總是在朗娴腦中回蕩，她總會恨自己當時為什麼不讓他們承諾一定會回來？為什麼沒有給他們求一個平安符？就這麼一次，怎麼就再也沒有回來了？

“娘親，他真的是我爹爹嗎？”

遊神切菜的朗娴突然感覺到有人拉了拉她的裙角，耳邊傳來小泉的聲音，她詫異低頭竟看見小泉真的在她身邊。

“你怎麼回來了？”

半分鐘後，小泉道：“須夷爹爹說冉伢才是我爹爹，可是他說的冉伢和娘畫的不一樣，娘，到底誰是我爹爹呀？”

朗娴注意到門口的光線暗了一些，她擡頭看見須夷站在門口，不用說也知道，那個人一定也來了。

“小泉今日沒去上學，也沒跟夫子告假，先去學堂，跟夫子道個歉，好不好？”

半分鐘後，小泉回了個“好”，然後興沖沖回房間拿書包，跟他們說了“再見”便去學堂了。

大廳内，朗娴看着對面兩個人，眼中再沒有從前那份喜悅。

“為什麼教壞小泉？你是他爹都不敢認了嗎？”

“你是他心裡唯一的娘，他爹當然應該是冉伢。”

“冉伢已經死了。”

“他——”

“他不是冉伢！”朗娴怒斥一聲将須夷的話堵在嘴邊，“冉伢是我親自安葬的，他已經死了十年了怎麼可能活過來？你口口聲聲說他是冉伢，冉伯父冉伯母可認了他？”朗娴質疑看着那個男子，那男子滿臉歉疚，剛喊了聲“小娴”就被她打了一巴掌。

“小娴！”須夷驚愕，也被朗娴轉過身指着鼻子罵了回去。

“閉嘴！須夷，帶着這個騙子滾出朗家，既然你不認小泉，以後别出現在他眼前！”朗娴将他們推到門外，扔下一句“也别讓我再看見你們”就把門狠狠關上了。

“小娴！”

那男子抓住須夷拍門的手，道：“算了子夷，我确實不該出現，是我擾了她的生活。”

“胡說什麼？我答應要把你還給她的，我一定會讓她接受你的！”

“你不欠我們什麼，何苦為難自己？”

“不，我欠你一條命，欠她一段情，當初死的是我就好了，是我就好了！”

男子安撫住自責的須夷，道：“不是你的錯子夷，你不要再執着了。”

“我一定能讓一切回到從前的，”須夷拉住他的手，堅定道，“走，我們想别的辦法。杭子，杭子一定會相信你的，走！”

夕陽，杭秋同瓈扶來到朗家門外，杭秋敲了敲門不見裡面有回應，又敲了幾回依舊沒人回複。

“難道不在家？”

“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哎哎哎，”杭秋拉住要穿牆進去的瓈扶，“私闖民宅不好。”

“我又不幹什麼。”

“那也不行，給我在這待着！”

“不要。”瓈扶不聽勸，執意要穿門過去，杭秋死死抓着他的左手不準他進去，瓈扶半個身子已經進了大門，這時隻聽杭秋身後傳來朗娴的聲音。

“杭子？”

聽見有人來，杭秋立馬把瓈扶拽出來，果斷松手轉身看向朗娴，一副什麼都沒發生的模樣看着她傻笑。

“小娴姐你去哪了？”

“去看看子伢，”朗娴提了提手中上墳的籃子，看向杭秋身後的望着天空的瓈扶，剛才沒出現幻覺的話，他是不是消失了一半來着？“瓈公子剛才？”

“啊，那是他的獨門技法，障眼法罷了，說要博家母一笑，我拒絕了。呵呵，老人家不禁吓是不是？”

“也是。”

見朗娴好像被糊弄過去了，杭秋立馬轉移話題：“小娴姐，晚上來我們家過節吧，我爹已經帶着小泉回家了，你跟我們走吧？”

“好，我放好東西就走。”

“好。”

“進來坐坐吧。”朗娴進屋把籃子放下，收拾了一番，回想剛才所謂的障眼法總覺得事有蹊跷，她蹙眉思慮一番，并沒有在杭秋面前表現出來。

回到杭家的時候，杭夫人異常熱情迎接他們三人 ，索性守在門口等着他們回來。一看見他們就先把杭秋拉走了。

“你們回來了？”

“娘，您怎麼在門——”

“秋兒過來，有人找你呢，在屋裡等半天了，你趕緊回屋去！”

“誰找我啊？”

“你看了不就知道了？趕緊的！”

“哦，那——”杭秋還沒來得及多說兩句就被杭夫人推得老遠，送走了杭秋，她轉身就看見瓈扶跟過去，“哎哎哎，你跟過去幹嘛，人家又不認識你？”杭夫人精準攔下了瓈扶。

“還有我不能見的——”瓈扶剛準備駁回杭夫人，突然想起杭秋說的尊老愛幼，瞬間就閉上了嘴。

杭夫人見他安分了，就探頭去招待朗娴：“小娴啊，你先去偏房裡坐着，小泉還沒回來，飯好了叫你啊！”

朗娴點頭，自行離去。她來杭家也不是一年兩年了，對杭家還是很熟悉的。杭夫人剛招呼完朗娴轉頭就看見瓈扶又默默往杭秋屋裡的方向走去，當即咳嗽了兩聲。瓈扶頓步，杭夫人不緊不慢走過來道：“我說阿扶啊，早上你還說要孝敬我，太陽還沒落山呢就後悔了？”

“沒有沒有，我随便走走。”

“既然咱們都是一家人呢，你也别閑着，過來。”瓈扶看了一眼進屋的杭秋，無奈跟着杭夫人去了廚房。杭夫人從簍子裡拿出兩隻小酒瓶遞給瓈扶，道：“幫杭姨把這酒送到小娴屋裡去。”

“為什麼？”

“額——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多問題呢？”

“凡事都要有理有據，為何要無故給姑娘送酒？”

“因為——因為小泉每次來這都會率先來這找酒瓶子，如果在小娴手上呢，他就不敢胡鬧了，你看這個理由合理嗎？”

瓈扶思量一下，又說：“那把——”

“你哪那麼多話？聽不聽話了？是不是不想做杭家的人了？！”

“不——抱歉，我這就去。”

杭夫人看着瓈扶離開，這才放下叫嚣的架子，松了口氣。這娃真不好對付。

瓈扶拿着酒瓶來到朗娴所在的房門外，敲了敲房門，聽見裡面傳來好似有些無力的聲音讓他進來，瓈扶推開門的刹那便蹙眉轉身要離開，剛挪開左腳便想起還要把酒瓶送進去，他本想用仙法讓瓶子自己進去，但是——瓈扶突然明白杭夫人是何用意，不出意外她此刻應該在某個角落窺視。瓈扶瞟了一眼果然看見杭夫人在對面柱子後探望情勢。瓈扶厭煩轉過身面對微微敞開的房門，閉眼捏了個訣随後打開門進去，那門在他進去的下一秒就自己關上了。

瓈扶詫異，不知還有何人能有這本事，在他面前神不知鬼不覺的，他轉身在房門關死的最後一刹那看見了杭秋，他清楚看見杭秋是看見了這裡的情況的。

“哎哎哎，你幹嘛去？”

杭秋看見對面房門關上，便好奇過去看看，才走到中間就被發現他的杭夫人加急阻攔，杭秋不解：“阿扶去小娴姐屋裡為什麼要關門啊？”

“那你說呢？”

杭秋見杭夫人滿臉盤算的壞笑，瞬間明白了經過。

“娘，您不是要讓他們——”

“談心，談心而已。額，你那個朋友，靠得住嗎？”

“靠得住。”

“那就好，”杭夫人說罷便把杭秋推走，“别壞了你小娴姐的終身大事，快走快走！”

“可是——”

“什麼可是？是阿扶自己說的，他喜歡有才華、長得好、會做飯的姑娘，他之前跟你說過這些嗎？”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