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看見小娴之後才說的?”
“是,是吧?”
“整個蓮縣除了小娴,誰能達到這個标準,你說啊?”
杭秋想了想,三者都符合的好像還真隻有小娴,畢竟長得好又讀了書的,一般不需要下廚,若不是朗家人都搬去别處了,小娴姐也是不會做飯的。
“好像是隻有小娴姐了。”
“所以說啊,你當他突然那麼殷勤是為什麼?還不是為了這一刻?行了行了,你趕緊走——”
“可小娴姐的心意我們還不知道——”
“談完了不就知道了。”杭夫人說着開始轉移話題,“哎,須夷不是在你房裡等你的嗎?你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
“我找阿扶來着——現在不急了,我過段時間再來。”
“我們秋兒就是明事理,走吧走吧!”
杭秋看了看緊閉的房門,轉身回去。
“他真的是冉伢哥?”杭秋聽須夷說了冉伢借屍還魂的事情後,杭秋本來準備找瓈扶過來驗證一下的,如今被迫獨自折回,他盯着冉伢的新皮囊看了好一會兒,雙手上臉捏了捏,詫異道,“怎麼做到的?”
杭秋最想不明白的就是一個死了十年的鬼魄是怎麼逃過收魂引魄的無常,又是怎麼讓冥界沒有絲毫逮捕的意思?而這個家在臨安身在汴梁的即将腐化的屍體又是怎麼被選中的?到底是誰幫他完成了借屍還魂?
杭秋的左手被冉伢撥開的時候,右手連帶着身子被須夷拉開。
“如今小娴死活不肯相信他就是冉伢,你可有辦法讓她接受?”
“小娴姐什麼時候知道的?”
“兩年前,我帶他回來後第一時間去找了小娴,可是沒想到她不但沒有欣喜,反倒連我也不待見了。”
“當年的喪事是小娴姐一手操辦的,她一時間不肯相信也是自然,那冉伯父、冉伯母呢?二老可接納了冉伢哥?”
須夷歎氣道:“他們隻當是我找來哄他們的,倒是接納了他,卻沒把他當冉伢。”
杭秋思量片刻,擡頭詢問須夷:“就算披着别人的皮囊,冉伢哥的習慣是不會變的,他們應該逐漸相信這就是冉伢哥才對呀?”杭秋困惑,隻見須夷低頭沉默不語,身邊坐着的冉伢更是沒有隻言片語。
瓈扶把房裡的窗戶全部打開,倒了杯茶澆滅了藏在角落裡的香薰,又倒了一杯茶,食指在茶杯口轉了三圈,随後遞給昏昏沉沉坐在茶幾邊的朗娴。
“喝了吧。”
朗娴渾身軟綿綿的,頭沉得難受,根本沒有胃口,連嘴都不想張開更别說喝水。瓈扶見朗娴推開,直接摁着朗娴的下巴擡起她的頭将水強行灌了進去。片刻之後,朗娴感覺身子逐漸輕快了很多,意識也漸漸回來,眼前的事物也清晰起來。
“謝謝。”
“現在可以說杭秋的事了吧?”
朗娴緩過神,點頭道:“杭子五歲的時候,有一回同我、兄長、子夷和子伢一塊去湖邊,誰知道在路上遇上了鬼打牆,大家誰都看不見誰,本來還是晴空萬裡的早上走着走着就成了黑夜,明明是再熟悉不過的路卻怎麼都走不到終點。後來有個姐姐将我帶了出來,走到出口方知其實還是白天,更奇怪的是,我們明明是同時出來的,可帶我們出來的人也是同一個人,而杭子卻不知所蹤。數月後來我們在湖邊找到了杭子,他說他是被一位白衣仙女姐姐從湖裡救上來的,此後他總是念叨着要娶這位白姐姐為妻。”
“你們也是被這位‘白姐姐’所救?”
“不是,帶我們出來的女子不是白衣,是——”朗娴想了想,“褐灰色麻衣,好像穿着黃色的裙子。”
“小娴姐。”
聽見杭秋的聲音,瓈扶起身去開門,來到門口才發現原來不是什麼高人,是門上按了機關,重力使然。杭秋覺着時間也差不多了,便過來敲門,他本是想找朗娴,結果看見開門的是瓈扶就不禁多打量了兩眼。
“你們——”
“杭子?”
杭秋見朗娴走過來,看了看他們似乎并沒有發生什麼的模樣,他趕忙把朗娴拉走,“你們聊完了吧?小娴姐我找你有事,快跟我來!”
瓈扶見杭秋的反應顯然是知道杭夫人的算計,卻是這幅幫襯的态度,看着他過來直接把朗娴拉走,絲毫不過問自己,瓈扶咬牙切齒一掌拍在門沿上,指尖狠狠從門邊抓下。
“你要帶我去哪?”
“你來了就知道了。”杭秋剛把朗娴帶到自己房外,怎知朗娴一看見須夷掉頭就走,杭秋攔住她的去路,須夷追出來抓住她,朗娴進退維谷,放棄了離開的念頭,甩開了須夷。
“小娴姐,你就聽須夷哥解釋清楚嘛。”
“你信他的鬼話是嗎?”朗娴看着杭秋的目光中帶着幾分不可思議。
“他真的是冉伢哥。”
“我說了冉伢已經死了!”
“娘親。”
朗娴轉身看見冉伢将小泉牽出來,她順着須夷讓開的道路将小泉抱起,道:“小泉,我們回家。”
杭秋見狀趕忙跳過過道的圍欄跑過去攔住朗娴,朗娴被杭秋和須夷圍着,一氣之下,慢慢放下小泉,起身揚手一個耳光送給杭秋。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朗娴會氣到動手,瓈扶緩緩走過來看見杭秋被打了,當即飛過來要替他還手。杭秋感覺到瓈扶的動靜,伸手攔住了瓈扶。
“這都站在這幹嘛呢?小泉,來,奶奶抱抱!”
聽見杭夫人走來的聲音,幾人不約而同一改臉上的表情,各個都一臉皮笑肉不笑的模樣看向杭夫人。
小泉跑到杭夫人身邊引去了杭夫人對他們的注意,杭夫人抱起小泉随意看向他們,道:“飯好了,都來吃飯吧。”
餐桌上,明明是八個人的熱鬧大桌,卻各個心不在焉好似也沒什麼胃口,顯得比兩個人吃飯還要冷清。
杭夫子見他們之間互相不待見,又不敢多問,便道:“秋兒啊,還沒介紹這位公子是何人啊?”
“哦,他——他是京城給孩兒房子住的恩人。”
“恩人呐?真是怠慢,來來來,”杭夫人立刻把大菜都換到冉伢面前,“多虧了恩人照拂我們秋兒才能高中,額,恩人怎麼稱呼?”
這——
幾人面面相觑,杭秋立刻道:“額,藍,姓藍!”
“哦,藍公子,吃好喝好啊!”
“杭姨客氣。”
聽見這個稱呼,杭氏夫婦詫異,須夷和杭秋緊張,朗娴冷笑一聲,小泉隻顧着吃,瓈扶盯着杭秋氣還沒消。
杭夫人很快就打破了這緊張的氣氛,帶着幾分尴尬笑道:“真是入鄉随俗啊,都不用多說了。”
晚飯過後,杭夫人将客人送到門口,杭秋出去送了他們一程,瓈扶被杭夫人攔住詢問下午的情況。杭夫人以為好事已成,喜滋滋問瓈扶:“小娴怎麼樣啊?”
瓈扶壓制心中的不悅,恭敬道:“杭姨誤會了,我與她各有心上人,卻并非彼此。”
杭夫人尴尬,突然開始擔憂起來:“這,這樣啊,那,那你們——”
“我行走江湖這麼多年,不會有什麼意外發生的。”
“哦,那就好,抱歉啊,杭姨誤會了 ——”
杭秋回來見他們在閑聊,好像不是特别愉快的樣子,趕忙走來插一句:“娘,聊什麼呢要站在大門口說?”
“沒什麼沒什麼,你們聊。”杭夫人趕忙轉身離開。
“跟我——”杭秋見四周無人,剛要拉着瓈扶回房,才抓上他的手就被瓈扶反手抓住自己的手把自己拖走了。“哎——”杭秋被瓈扶拽進房裡,房門被瓈扶用仙術自動關上,他被按着手壓在門上,瓈扶緊掐着他的手腕好似想掐斷他的筋脈。“誰,誰惹你了?”
“還有誰能牽動我的情緒?”
杭秋想了想,不知道。
“你明明知道杭夫人的心思,為什麼不來阻止?你也希望能發生什麼是嗎?”
原來是下午的事情。
“你不是喜歡小娴姐嗎?”
“我何時說過這種話?”
“你說要有涵養,有廚藝,秀色可餐的姑娘,出來小娴姐還有誰啊?”
“我隻說過一人秀色可餐。”
“是啊,就是小——”杭秋想當然的思緒突然轉了個彎,一人——他,他确實隻對一個人說過——杭秋不可思議看向瓈扶,詫異道:“我?”
杭秋還沒合上嘴就感覺到一陣炙熱,面前的空氣突然壓抑,猶如天邊相會的兩朵雲彩,壓住了彎月的光芒。杭秋驚醒,掙紮未果反倒被定了身,不知過了多久,窒息的感覺逐漸消失,也許是适應了這個稀薄的空氣,人變得麻木,連空氣什麼時候再次暢通無阻的他都不知道。
瓈扶退步,不動聲色解了杭秋的定身咒,杭秋好似被釘在了門上,隻有手腕垂下,他怔怔瞪着雙眼不知看見的是什麼世界,腦中回蕩起那首《越人歌》——
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你,喜歡,我?”
“我是為你而活的。”
杭秋倒吸一口氣,從門上脫落,立馬打開房門道:“我冷靜一下!”杭秋倉皇而逃,瓈扶沒有追去。杭秋搬個梯子來到屋檐上,靠在勾起的飛檐望着天上如鈎的金月,打更聲在耳邊回蕩,冬夜沒有鳥叫蟲鳴,隻有過耳風聲,報團親昵的雲彩不知是在第幾次更聲下散開,被遮去半個身子的鈎月重新散發光彩,照拂着甯靜的夜晚。
杭秋微微側頭未能看見斜對角身後的屋頂,但他知道有人一直在哪裡坐着。
“阿扶啊——”杭秋剛低聲喊了一句就看見瓈扶突然出現在自己左邊,他受驚跌落屋檐,右手被人及時拉住,随後整個人被甩了上來,回神之際已然撐着身子懸在瓈扶身上。
原來月光下近距離觀摩着,他這麼俊俏。
“我想好了。”
“什麼?”瓈扶剛問完就得到了回應,以牙還牙的回應。
曉風拂月,二人坐在屋頂上俯視着蓮縣的家家戶戶,甯靜的夜晚難眠襯着他們的話語聲有些聒噪。
“我知道娘就算下了藥也對你不起作用,所以沒有管這件事。”杭秋解釋完,見瓈扶不說話,又說起了另一樁事,“冉伢哥雖然還魂了,記憶猶在習慣卻變了,所以除了須夷哥沒人相信冉伢哥真的回來了。”
“你不就信了嗎?”
“若非我在臨安先後碰見了妖、仙、鬼,自己還成了無常,我斷不會相信借屍還魂這種事情的。”
瓈扶調侃了一句“無常”,空氣安靜了片刻——
“完了,我忘記工作了,我先走一步了,幫我照顧一下身體!”杭秋剛準備魂魄離體就被瓈扶一把拉了回來。
“天都快亮了,你是準備灰飛煙滅嗎?”
杭秋看了看天色,雖然現在還是漆黑的夜晚,但是更夫的四更鑼聲已然回蕩在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