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妘目送瓈扶離開,旭日剝開濃厚的白雲舒展身姿照拂山林水澗,一束華光掠過她的頭頂灑向她眼前的樹林,薄霧迷糊了她的視線,她知道,天亮了,人間的光不再屬于她。
束妘轉身走向在山澗等候着她的嬰靈,它滿身戾氣,面容猙獰,旁人見了不免心産生厭惡,可在她眼裡,它是個乖巧體貼的可愛的孩子,她多想一直這麼陪着它,可這樣的它永遠無法體會世間的美好。
“還記得娘說的彩虹嗎?”束妘整理群角盤尾坐在清涼的棕白交染的卵石上,輕輕将與嬰靈身上披着的深棕色麻衣相連的帽子拉下一些,擋住日光。“你看,”她指着泉水流出的地方,陽光與泉水交接的地方閃爍着朦胧的彩光,“小彩虹又出來了。總有一天你會看見湛藍的天空,潔白的雲彩,青色的草地,粉嫩的花朵,靓麗的衣裳——還有山間的彩虹。到時候,一定别忘了這裡的小彩虹,你還沒有見過它的顔色。”
嬰靈不知道她和那兩個人做了什麼交易,或是受了什麼威脅,但它能感覺到他們相伴的時間被加上了期限。
看着束妘透露悲傷,嬰靈想安慰又不知該如何是好,它看了看周圍,目光鎖定在石縫間被流水撫摸的紫色小花上,它欣喜飄過去采下小花準備用來安慰母親,擡頭瞧見對面林間有火光閃爍,它感受到外界的威脅,一個轉身将自己藏在山澗後面,與山石融為一體。
束妘見它受驚,從石上彈起,瞳孔呈豎狀,唇間露出兩顆毒牙,一副攻擊的模樣環顧四周,卻見持燭火從林間走出的是故人。
子夷?
束妘褪去身上蛇的特征,看見他的第一反應是欣喜,可瓈扶說過,他們絕對不能相見,這句話才說完不過一個時辰,她記憶猶新,因此欣喜的下一秒,是躲避。束妘剛要藏匿,忽又想起須夷肉眼凡胎看不見她這遊蕩在人間的孤魂,既然這樣,她不去找他就是了,站在這多看他一會兒總不是什麼大罪吧?
“别怕,是爹爹。”束妘見它仍然躲在山澗中不敢現身,無奈笑笑,轉頭觀望着須夷的一舉一動。不知道他在尋覓什麼?天都亮了,怎麼還點着燭火呢?他來這裡做什麼?
她多希望一切能像從前一樣,他迎着朝陽溫柔一笑朝她走來,永遠猜不到他手中會拿着什麼禮物。他像光和霧塑造而成的翩翩公子,走入她眼中的世界,來到她的面前,喊她一聲“妘娘”。
“妘娘?”
“子夷——”束妘沉浸在往日的回憶中,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這一聲呼喚不再是從她腦中傳來,而是真真切切從他口裡喚出來,遊入她耳中。
束妘驚醒,後退一步,詫異看着面前同樣震驚的須夷。
“你能看見我?”
“你不是早該——”須夷眼中沒有恐懼,隻是不解與驚訝,他打量着束妘,難以置信道,“怎麼會成了孤魂野鬼?”
早該如何?
束妘很快就猜到當初那妖道不知說了什麼白日飛升的好話誘騙須夷奪她内丹。
“内丹被奪,我不能修行,靈體被封,我走不出葬身之地,除了孤魂野鬼,還能做什麼呢?”
從須夷滿臉否認的模樣可以看出,他被那妖道騙得可苦。
“可他說你是守護之神,靈體早已脫離□□,内丹于你形同虛設,離了□□,你可飛升上神。”
束妘譏笑一聲,搖頭道:“飛升無捷徑,需積德行善,護佑子民,曆天地之劫,怎是簡單死一次就能得道的?況且,我早就不想飛升了,”她滿眼柔情看向須夷,“我知道你一心想救活冉伢,他是常勝将軍,大家都希望他能長命百歲,但是人的生死是不可以扭轉的。”
“可是,他活了。”子伢活過來就夠了,要付出什麼代價,他來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