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之後,這一場轟轟烈烈的台風終于徹底過去,天氣也随之放晴。幾人看着重新露面的太陽,和地上雨水蒸發帶來的土腥味,整理好所有的東西,再一次出發。
氣象災害是一個很慘烈的結果,就如她們早就看到的那樣,路況亂七八糟,吹倒的樹木栅欄路燈,破碎的玻璃窗,沖刷到各個地方的斷肢和混着不同顔色的血迹或骨頭。有被摔爛的屍體,也有雨晴後挂在陽台邊,上方正圍繞着一圈圈嗡嗡叫蒼蠅的内髒和腸子。
……不管從什麼角度看,都挺殘忍的。
并不安甯的死亡啊。
林婉妍不知道這裡現在有沒有活人,就算有,可能也藏匿在某些隐蔽的地方不願露面。斷水斷電後,選擇留在城市的人肯定是少數,畢竟什麼都沒有了——大概率都會逃到鄉下,或者去往附近的基地。
總之,她們其實沒再看到過活人的存在。
有一種這場茫茫末日裡,真的隻剩下她們四人一狗的感覺。
不能說孤獨,隻能說有些……恍惚吧。
她們穿過沿海的大橋,路過聳立如森林的城市,跑過尚未修建好的泥濘地,也途徑了無數條山路。看過啄食屍體的鳥類,尖利的嘴一下就能叼起一大塊血肉模糊的器官;遇見公園和山野裡亂竄的蛇,林婉妍用高超的野外生存技巧趕走對方;被蚊蟲折磨到幾天睡不好,蘇黛猶豫着樹下長的蘑菇能不能吃,楚清秋趕緊叫她丢掉,雲南人都不敢瞎撿,吃完直接連夜送上天堂怎麼辦。
商店裡混亂到有些不堪的貨架上還有一些東西能拿走,但不少物資早就發黴腐爛,散發出一陣陣的惡臭。加油站也沒人了,雖然她們一直對之前的事件非常敏感,可事實上,失去水電後,加油站并不是一個好的駐紮區域。連着好幾次她們沒遇到任何人,倒是非常安穩地拿走了僅剩不多的汽油作為補充。楚清秋盡最大可能保證每周得吃上一兩次熱食,然而剩餘時間隻能拿罐頭食品壓縮幹糧,甚至是各種零食當主食。那麼喜歡零食的蘇黛在又一次吃士力架時,差點沒吐出來,可還是逼着自己咽下去。
沒辦法——有吃的已經足夠幸運了。
自然也會有深夜emo的時刻,尋思着自己的選擇到底是不是正确的,未來真的會變好嗎?每每聊到這方面,林婉妍總會及時打斷所有人——停,别想了,不管怎樣都走到了這裡,接着沖就完事兒。我認為是最近吃太差導緻家人們心情不好,明天就砍柴吃頓好點兒的轉換一下情緒。
說的也是。
楚清秋笑了兩聲,摸摸王炸的頭,那王炸還天天吃一樣的狗糧呢,這小子依舊每天激情澎湃啊。
路過鄉野的時候,她們倒也會偶爾遇到幸存者基地這種東西。為了避免沖突,她們都是看到後遠遠繞過去,林婉妍有時候看着車後鏡不斷遠去的炊煙,竟覺得大家好像都返祖了一樣,回到千年——不,也許隻是百年前,的生活。
人類發展得太快了,兩次工業革命離現在又有多久?在漫長的旅途中,科技的爆發其實隻有很少很少的一段。
在這次災難後,人類能做到重發光輝嗎?
林婉妍其實是一個人性本惡論的人。她相信人類是有光輝的,可她同時不相信人性。她覺得願意幫助世人心懷大愛的都是英雌,特牛逼,可她是不會選擇去做那樣的人。
說白了,她真的,隻是一個有些本事的普通大學生。
英雌之類的,人外有人,她沒那個能力,也沒那個心思。
她就是單純的不信命。
想要反抗夢裡的一切,守護自己身邊的人。
隻要這樣就夠了。
喪屍病毒,還是末日後重建,國家一定會修整好的,而她們需要做的就是不拖後腿。
在不算短暫,但也不說漫長的一個半月後,四個人終于熬過了夏日,迎來九月份微涼的風。
九月,所有大學生的開學季,也是她們之間羁絆的起點——雖然準确來講,新生軍訓的時候就開始了。
不管怎樣,她們真的度過了一周年,即使有半年是在末日逃亡。
林婉妍把車窗打開,靜靜感受着撲面而來的,那股帶着一絲幹燥的風。還沒到北方地區,但現在所處的緯度也并不低,她能看到路邊樹木的葉子染上了一縷金黃。去年的這時候,她還天天出入着教室,滿懷欣喜與好奇地接觸着人生第一次的大學課程,回到宿舍後和姐妹們做任何的事情。下課跑去食堂搶飯,午後在小公園散步——非常平常,沒有什麼驚險刺激,卻無比美好的,現在遙不可及的日子。
有時候,林婉妍會覺得自己還隻是個懵懂的大學新生,甚至高考也才在昨天結束,剛扔完書回家睡了個大覺,睜開眼卻來到末日。就算如此,她和姐妹們是在末世裡摸爬滾打了半年的人,不說聰慧,也不可能回到以前清澈愚蠢的模樣了。
她突然意識到老師們常說的“學生時代是最快樂的時光”是什麼意思。雖然她們現在也不是在打工——也許,這隻是說明,當一個人需要獨立為自己的選擇擔負所有的責任與後果,甚至包括到對别人的影響時,才是真正的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