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什麼時代,背叛者的數量都和英雌一樣多——隻是看管理者的能力。”
林婉妍默默地吐出一口氣,朝着下一棟樓房出發。
這次的建築比之前更加慘烈,似乎是被什麼轟炸過,外面除了沒有逃遠屍體,還有破損的牆壁,倒塌的梁柱。從外看去,一整排玻璃幾乎全碎,宛如戰後一般的場景令幾人不得不提起精神。
“小心,”林婉妍比了個手勢,看着她哥,“咱們上?”
林傾已經對自家表妹無所畏懼,頂上本該是軍人位置的态度習以為常,也深知阻止沒用。妹兄倆各自對視一眼,靈巧地移到門邊,伸出手慢慢推開大廳爛掉一半的門。
這棟建築在末日前是一個小型政府廳,拿來辦簽證的,隻有四層高,卻比其它建築物看着豪華不少。
此刻,它也是最滿目瘡痍的一棟樓。
林婉妍踢開腳下的玻璃碎片,剛剛探頭,迎面撲來的就是一股粉牆味兒和血腥氣。黑夜裡沒有光亮,大廳的燈大概早就破損。即使如此,林婉妍借着外面灑落的一點月光,和極佳的視力,幾乎馬上分辨出大廳内部的場景。
……全是屍體。
有些身體都被炸了一半,有些帶着焚燒過的痕迹,有些從頭到腳被槍開了數個洞。
更多的,壓在房梁或者什麼東西底下。
“這……”跟在後方的蘇黛一進來,就捂住嘴巴。不是她反胃,實在是這副場景太過人間地獄,很難想象基地内居然比外面的屍群更加可怕,而敵人是拿着武器的同類。對于沒權利獲得熱武器的普通工作人員,根本沒有掙紮餘地。
而林婉妍,在櫃台之後,眼尖地注意到一個還在動彈的輪廓。
她急忙打開手電筒,幾步跑過去。
那的确是個人。
還是個熟人。
“你怎麼……”林婉妍不可置信地看着對方的面龐,原本高大強壯的身軀沒有一處是好的,斷了的手臂,雙腿被壓在巨大沉重的櫃子下。
自由的搏擊手,為什麼……
“是你啊。”對方察覺到她的呼吸,皺了皺眉,奮力睜開眼。
“你等一下……等一下,”林婉妍轉過頭,焦急地道,“快,這還有活人,幫我把她拉出來!”
“别費力了,我自己的身體最清楚,”程辛用僅剩的手艱難地擦了一下臉上的血,“沒得救,腹部還有……一處緻命傷,你運氣好啊,還能見上我最後一面。”
“不要這麼說。”林婉妍跪在地上,也不管褲子被血浸透,扶着對方的頭靠在她的大腿,希望能令程辛好受一些。
“小妍,她,确實……”趕過來的林傾第一時間幫程辛檢查了傷口,可臉色越發凝重,最後隻能看着林婉妍,留下一句不敢說完的話。
林婉妍低着頭,一點點擦去程辛臉上的污漬與血痕。
“我想單獨和你說話,其他人不認識。”程辛再次張口,目的明确,也許是她沒多少力氣了。事實上,如果林婉妍不過來,她也不會硬撐到現在——早在剛剛就該失去意識。
林傾拍拍表妹的肩膀,安靜離開,什麼也不問,把空間留給二人。
“我……咳,我和我妹,這段時間都在農科院做安保。”程辛突然說道。
林婉妍想起來,早在領取任務時,倆姐妹就表明了想去做安保的意向。農科院的作物需要大量人員幫忙看守,福利不低,二人選擇這個工作也不意外。
“程皚呢?”
“她死了。”程辛躺在林婉妍腿上,三個字輕飄飄地從嘴裡說出。
“看你的模樣,應該也知道發生了什麼……我們原本在站崗,發現不對,沖進來保護人,沒想到那群王八犢子有熱武器啊。”
“近身格鬥,我們是不吃虧的——她們有手榴彈,我妹為了推開一個女人,當場就被炸得粉碎。走投無路,上面還沒有來人幫忙。”
“最後,就是你看到的這樣。”
林婉妍難受到快要吐出來,好像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卡住了她的喉嚨。
曾經還算不錯的朋友,一個連屍體都找不到,一個靜靜躺在她身邊,眼看着對方的流逝,卻一絲一毫都抓不到。
“你們最開始能跑的,為什麼不跑?“
“好歹也幹了這麼久,丢下她們自己走嗎?我們混擂台的還是要有點情意……行了,瞧你這模樣。”程辛望着林婉妍的雙眼,打斷道。
“你他爸的懂不懂感傷,難道我還哈哈大笑嗎?”林婉妍硬憋着說。
“不巧,還真不懂。”
程辛扯出一個大咧咧的笑容,卻又咳出幾口血,沾在她明亮的小麥色皮膚上。
“我從小練搏擊,沒怎麼上過學,也不是文化人。”
“聽說人死前的詛咒都很靈,那死前的祝福也能實現吧。”
程辛一點一點地說,她的語速已經很慢了,卻還是不避諱任何字眼。
“你看着還是挺順眼的,所以祝福你,活下去,變得牛逼點。”
“然後,給我們女的打出一片天地。看到不爽的,就幹死。”
“我看不爽的太多了,都幹死,我不成殺人狂魔了?”林婉妍雙眼含淚,緊緊握着對方的手不斷顫抖,想方設法地露出一絲安撫的笑;又用力地不讓自己哭,不讓滾燙的淚水模糊眼前的景象——她想把對方的臉看得清楚一點。
“你怕什麼,我和我妹會庇佑你。”程辛似乎被她逗樂了,嘴角一點點吐着血沫,可還是那副什麼都不怕的模樣,保留着最原始的野性。
“活的你收拾,死了的,我們幫你打。”
她的頭垂下來。
肆意生長的女人直到最後也沒被他人左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