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處,是蘇州府人口最稠密的地帶,也是最有煙火氣的地方。
各種吃食不可忽略,現在還是吃飯的時候,河裡行船的人要吃飯,沿河兩岸的居民,住得那麼密集,也是要出來買食的,賣家買家,方便的,停靠到岸邊去交談,稱重,算錢,不方便的,長長的杆子挑着籃子,扯着嗓子在大聲說話,買賣的聲音此起彼伏,真是人聲鼎沸。
鄭焞譚慕妍這條船放在河上,船頭船尾挂着這家店鋪标識的燈盞,河裡的小販們都知道,裡面的主顧兒是不差錢兒的,遇到手面兒大的,買點東西,扔過來一吊錢甚至是一塊碎銀子,都懶得停下來等你找錢,就過去了,比賺一天的都多呢,就是白撿錢啊,因此小販們靠近這條船,越發放慢了行駛的速度,把船頭的貨物理得幹淨整齊,期待裡面的主顧兒賞個眼兒。
朝這條船,叫賣的聲音,倒是沒有。這家店的掌櫃早就放過話了,不準出聲招攬,攪擾了顧客用餐的雅興,要是有人壞了這條規矩,就砸了船趕出河去,這家店的東家很有來頭的,說到做到,因此大家都規矩的做生意。
小販們真是太有眼力了,今天被叫住的,都得了彩頭了。
船艙裡清越的男音不斷的傳來,船頭的侍衛接了令,叫住小販買東西,一個果子就給滿滿一把錢,再多要點什麼,一塊銀子就扔過來了,誰等你提起戥子秤銀子,有多的,就是給你的賞了。
譚慕妍通過透明的紗兒,看到有小販跪在船頭謝賞的,收回目光對着鄭焞啧啧道:“這買賣不算錢的樣子,真有貴公子的派頭。”
鄭焞歪頭笑道:“你來陪我,我很高興。”
各色吃食不過吃幾口,嘗嘗鮮,烏篷船行駛到說好的位置,往岸上停靠,鄭焞要來給譚慕妍披回鬥篷,譚慕妍擺擺手,她現在心頭火熱,要吹吹涼風降一降這份炙熱的感情呢。
鄭焞道:“别吹風受了涼。”
譚慕妍笑聲爽利,道:“我才沒有‘弱不禁風’。”
那也罷了,鄭焞把鬥篷搭在手彎裡,上了岸,人煙更旺,人潮如織。
“這是在哪裡啊?”譚慕妍問。
鄭焞看看方向,朝一邊指道:“因果寺在那兒。”
哦,是真的要求神拜佛,譚慕妍收起玩心,做出虔誠的樣子來。
鄭焞走在前面,回頭看到,道:“真信啊?”
譚慕妍和鄭焞牽着手,這時緊跟上兩步,挨着鄭焞道:“我信!就算世上廟宇衆多,神仙都是凡人做凡人造,我們跪拜的神仙不存在,還有我們無法感知到的神靈,在浩渺的星空之上。”
“赫晞,蒼穹之下,人之一身一體何其渺小,我願意相信,因此我懷一顆感恩之心生活,活一個無愧于心,沒有遺憾,這就是我的信仰了。”
鄭焞的手,攬住了譚慕妍的腰,道:“我以前不信,現在也願意相信,不然京城人口百萬,為什麼我遇見你,這是蒼天安排的緣分。”
因果寺在鬧市之中,建築雄偉,香火鼎盛,山門後的大銅鼎,兒臂粗的一枝枝黃香飄出的青煙,把寺廟烘托到雲山霧罩的氣氛中,走進大殿,一排一排幾十個蒲團都跪着人,大家聆聽着知客僧的誦經聲,虔誠的跪拜。
蒲團偶有單個的,沒有連雙空着的,鄭焞和譚慕妍要跪在一處,還得站邊上等一等,那就等一等吧。
陸陸續續的有人起身,譚慕妍挑了一對兒,邊上的位置,表情肅穆,雙手合十,先跪了下去。
鄭焞淺淺一笑,也合十雙手,跪在蒲團上,隻是他這一跪,鬥轉星移,他落入了一個奇怪的時空。
枇杷樹休眠以後,它的魂魄長睡,它的記憶化作碎片,遊離在它魂魄的周圍。小兔子感知到了鄭焞的打算以後,急得團團轉,它不是廢物哦,它很有用的,它白白淨淨的身體端坐着,然後身體暴漲,無限倍的放大,撐滿了它所在的虛無的時空。
它一個爪子抓到了鄭焞的魂魄,一個爪子抓到了枇杷樹不管是哪一片的記憶,強拉到一處。
鄭焞感覺自己從萬丈高空跌落,跌穿了雲層,看見了滿是黃土的山頭和幹枯的河流,還在直墜,以為要摔在地上粉身碎骨的,最後落在一棵茂密矮壯的枇杷樹上。
不是樹上!
這棵樹,開始蠶食他的身體,他親眼看見,他的手,他的腳,他的頭發,和枇杷樹融合在了一起,成為了一體。
他的靈魂侵入了枇杷樹的記憶。
這是枇杷樹死後的記憶。現在,以鄭焞的摸樣,懸空站在浩瀚的星空中。
“好孩子……”
鄭焞環顧四周,光怪陸離的空間,沒有一個人影。
“你是誰?别裝神弄鬼的?”
“哦,很沒有禮貌哦!”
空間裡的各種星球,物質,自顧自的運轉,沒有任何生靈或者物件,顯形出來,隻有一個聲音道:“我是宇宙。”
再次說一遍,這些都是枇杷樹的記憶,以鄭焞的摸樣,重複了一遍記憶裡的對話。
“你到底是誰?”
鄭焞在這個無邊無際,五彩斑斓的空間遊蕩,新生恐懼,他覺得他永生永世要走在一條路上,沒有盡頭的。
“你是誰,你出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