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雪天,四周無人,畜聲不聞。
一具白骨化的屍骸浮出。
鄭焞蹲在地上好好看了一遍,最關鍵的确認過,命手下收好屍骨,他一人先行離去,快速來到長洲縣和金匮縣交界的一個莊子附近。一屋子的金吾衛站着,等着鄭焞下命令。
描繪的莊子内部及附近地勢的輿圖放在桌案上,人手分配好,對這個莊子進行包抄,要求是不放過莊子裡的每一個人。
這個莊子湖水環繞,裡面的當地人,水性極佳,而鄭焞帶過來的金吾衛,多是北人,北邊旱鴨子多啊,縱然會水也沒有南人在水裡活泛,所以力求在地面上抓捕幹淨,還有最重要的頭目,一定要抓住,抓活的,不能讓他跑了,或者自盡了。
這是鄭焞第一次想要世人見識他的心性而主動挖掘出來的事,第一步尤為重要,所以鄭焞親自布排,也将親自帶人抓捕。
雪依然在紛紛揚揚的下,天氣暗沉,衆人隻帶一頂鬥笠,一身灰布麻衣,全速向莊子裡湧過去,周圍人家瞧見了,還以為這班人要和莊子裡的人火拼,紛紛關緊門戶,蜷縮在家,莊子的盯梢看見,要往莊子裡報信,被快一步的金吾衛神箭手射死。
四面八方把莊子圍住,鬥笠一摘,麻衣一脫,把金吾衛的服飾露了出來,同一時間,衆人破門的破滅,上牆的上牆,莊子裡的人見了京衛華麗的妝花羅緞做成的衣裳,就知這是官府拿人,這裡的人做過多少惡事呢?
放高利貸,倒賣私鹽,搶劫财物,入室盜竊,奸污婦女,拐賣人口,逼良為娼,受雇殺人等等,非法的勾當都幹的,這裡是個掮客□□頭窩啊。極少的人吓得束手就擒,更多的人還是要拼一拼,做鳥獸亂沖,金吾衛們與之交手,打暈的打暈,打傷的打傷,實在刀劍沒有分寸,打死也算了。
冤不了人!
頭目年過四旬,穿着不整的中衣,身高八尺,發須眉粗黑,身軀魁梧壯碩,膀大腰圓,四肢發達,别看他長得像個胖子了,身體靈活的,這身肉又抗揍又能集聚氣力,二十出頭的一個金吾衛急着立功,沖上去和他打鬥,橫臂以為能擋住他的肘擊,臂骨折斷。
鄭焞擋在前面,頭目輕蔑一笑,拳頭像虎掌一樣砸過來,年少的鄭焞整個人陷在肥碩身軀的陰影裡,他隻是一隻腳後退,以雙掌接住拳勁,頭目當下也分不了心驚詫,另一隻拳頭要捶到鄭焞的臉上來,這一拳打爆他的頭,鄭焞分手握住那隻拳的手腕,他握住了,這隻拳就不能動搖半分,鄭焞再以靈巧的身姿沖上前,一拳打在頭目的臉上,把他的下巴打得脫臼了,同時握住的手腕一折,廢他一隻手掌。
謝路評價過的,鄭焞打人用不了幾招,因為他出手狠辣,幾招之内,勝負既分。
後面就不管了,自然有手下來圍攻捆綁他,鄭焞就着花圃裡幹淨的積雪,先把雙手搓了搓,洗去這滿手的油膩。
到了傍晚,一輛馬車在官道上行駛,馬車裡的太倉州知州在車内喊:“快些,再快些。”
太倉州是屬州,屬蘇州府管轄,離蘇州府最遠的,鄭焞以金吾衛指揮同知的身份,召集蘇州府下轄州縣的所有長官議事,他可不能最晚一個到啊。
車夫道:“大人,這個路不好走啊。”
一邊下雪一邊化雪,道路泥濘。
知州大人抓着窗框道:“沒事,老爺我坐穩了,你隻管快快駕車。”
到了蘇州府衙,知州大人不管快散了架的一把老骨頭,略整了整衣冠,就走入蘇州府大堂了。
此時天色暗了,大堂裡燃着幾把火炬,蘇州知府坐堂中央,長洲,吳縣,元和,常熟四個縣的知縣到了,五個人正襟危坐,鄭焞穿着從三品指揮同知的官服,坐在左上首,翹着腳,一份從刑部帶出來的案件卷宗擱在腿面上翻閱,他腳下,還有一箱子,都是曆年蘇州府呈報給刑部的案件卷宗。
鄭焞所看的,都是死刑的卷宗,每一個案子都是血淋淋的人命,他神色平靜,像看閑書一樣的翻閱。
皇帝啊,有兩件事情,是他親自決定的,欽點狀元,勾訣死刑犯。
鄭焞從小坐在元熙帝的膝蓋上看這些殺殺殺,心毅之堅,非比常人。
幾位官員表面安靜的坐着,内心不住的在回想自己經手的案子,有沒有辦得疏漏被拿捏住的地方。
蘇州府各地的州縣,金吾衛按照遠近,遠的先通知,近的晚通知,所以蘇州府下轄官員,在一個時辰内,都陸續趕到了。
好了,那就說正事吧。
先把骸骨,按照人的樣子,拼好,放在地上的木闆上。
那個頭目,剝光了衣服,隻穿了一件裈褲像隻豬一樣的擡上來。
一位金吾衛百戶,手捧着一份卷宗,當念到元熙三十七年的時候,蘇州府的官員們都松了一口氣。
現在是元熙五十一年,十四年前的案子啊。
蘇州府富庶,官員調動頻繁,像一些貧瘠的地方,知縣做個十幾年也不動的,在蘇州府,能在一個位置上做十年,都是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