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金吾衛大嗓門,當衆說今晚去哪裡睡女人來。
曾經,見過鄭焞把自己的官服脫下來,罩住當時還是譚姑娘的那位百戶,雙掌拍在口無遮攔的兩個人肩上,道:“這裡可不興說這種話。”
男人嘛,酒肉美人才能盡興,特别是一群男人在一起的時候,葷話一堆一堆,但是鄭焞似不動凡心的仙人,從來沒有參與過這種話題,也沒有奉陪過這種事,這裡是涵碧補秋館鄭焞的居所,别污了這裡。
“……”
那兩人立刻閉嘴,眼睛尋着鄭焞,鄭焞早不在這裡了,去了扶晖院。
孩子睡着呢,鄭焞就更加放肆些,曲起手指輕輕彈着孩子肉肉的下巴。
譚慕妍好笑道:“你這樣,小心招了他哭哦。”
“他想睡就睡,想醒就醒,想怎樣就哭,怎地都如了他的意。”
鄭焞這麼大的人了,還要和吃奶的奶娃娃鬥氣,果然是沒有做父親的自覺。
但是他有做父親的心,把二十兩金交給譚慕妍,道:“給他打一把金鎖吧。”
譚慕妍收下金子,一臉的甜蜜又煩惱,鄭焞看到這樣古怪的表情,道:“怎麼了?”
“陛下賞賜了我一千匹錦緞,這麼多,可恨我沒有分、身的仙法。”
一千匹錦緞,元熙帝說賞,太孫妃離開以後,一車一車的錦緞直接拉到扶晖院的門口,送賞的人和扶晖院能調度的人一起搬運,堆了三間屋子,譚慕妍剛才慢慢走過去看過,貢緞,各種顔色各種花樣,穿在裡面糟蹋了那麼好的染色和工藝,最合适做了外裳穿在外面。
鄭焞點點譚慕妍的頭,笑道:“你挑一些你喜歡做衣裳,其他的,或送人,或變賣,都可以啊。”
譚慕妍想是這樣想過,笑道:“陛下的賞賜之物,我可以送人,或者賣掉?”
鄭焞再點點放在床頭的矮櫃,剛才的二十兩金收在這裡了,鄭焞道:“和陛下的一千金沒有什麼不同,隻是你是女子,直接給你金子粗俗了些,所以給緞子,不是重要的器物,就随你處置。你挑一些,送給你的母親和兩位嫂子,還有你坐月子,雅溪的親友早就着運家具的船,一家家的把月子裡送過來了,你就用這些緞子做回禮吧。剩下的,你就賣呗,可以的。”
譚慕妍剛才看緞子站了很久了,現在躺到床上去了,道:“我今天受累了,等我哪天精神好了,再來算一家家的回禮。”
“嗯!”鄭焞靠過來。
一個洗三宴應酬下來,他也少有的心疲。
譚慕妍躲開了,道:“我自己漚着,我嗅不出來,你沒聞見,我又酸又臭的。”
坐月子呢,才第六天,譚慕妍就沒有洗過頭洗過澡,最近的兩天好點了,前幾天一直在出虛汗,不過幹帕子溫帕子擦了擦,譚慕妍不信奉月子裡不能洗頭洗澡這一套,前幾天還是要忍耐着,且她要挑個好天氣洗頭,這幾天陰沉沒有大太陽,不适合。
想到天氣,譚慕妍又笑道:“我以為今天要下雨下雪,老天爺硬是梗着沒有落下來,也是天公作美。”
“你我是被老天爺偏愛的。”鄭焞垂下眼眸,那裡面無盡的幽深。
賓客們陸陸續續離開公主府,宋驚羽是最早出來的,騎上馬,灌着深冬的冷風,一路向南,來到長雲鎮的譚家,登門,與門房表明他真實的身份,目的明确,要見譚诩。
門房看見宋驚羽穿着秀才衣冠。
今年三至五月,宋驚羽下場科舉,三場連中,是秀才了。
有秀才的身份,門房就不會怠慢了客,外面風緊寒冷,請宋驚羽門房裡稍坐,門房的小厮,一個去請二少爺,一個給宋驚羽端炭盆,手爐裝了新炭,遞上滾滾的熱茶,譚家每個下人都細心調|教過的,待人先帶三分笑。
譚诩穿着一件棕色大鬥篷,有些急匆匆的來到門房,隻見宋驚羽腳下一盆撥開的炭火閃爍着紅光,熱意升騰,宋驚羽的面頰被熱浪薰得面若桃花。
再看到宋驚羽身穿着父兄都有的秀才衣冠,譚诩毫不掩飾的羨慕,人還沒有走近,就道:“驚羽,你是秀才了啊。”
宋驚羽與譚诩快一年不見,再見不似久别,笑道:“我前兒說過的,舉人我還差點,秀才我一考就能中。”
那時候為什麼會提起舉人,沈菁是舉人啊。沈菁的臉從譚诩的心頭劃過,譚诩還是不斷的贊許,道:“秀才也不好考呢,我們映珠讀書的不少,少有在二十歲之前中秀才的,父親說,限我三十歲之前,得中便好。”
“以你的靈慧,秀才而已,無須耗費十年之功。”宋驚羽張口就是對譚诩的肯定。
譚诩正是需要這份被認可的心态,娴靜的,已經走到了宋驚羽的身畔。
宋驚羽盯着譚诩的面色,道:“聽說你病了,病得連公主府的長孫洗三宴都不出現,我以為你卧病在床起不了身了呢,趕忙來看你。”
田桐譚诩不出席的理由,是田桐病重,譚诩照管着家,傳着傳着,傳到宋驚羽的耳裡,确實成了譚诩也病了。
這一年,譚诩确實也兩次病得中斷過數天的學業,一次夏天中暑,一次秋冬之際誘發了咳嗽。
“咳咳咳。”這會兒,譚诩是被炭火撩上來的不舒服的氣息激得清了清喉,輕道:“我還好,隻是微末之軀,不想去而已。”
譚诩的性子啊,純淨,縱是心是玲珑心,他也不想費勁掩飾,對着宋驚羽,很自然就把理由說出來了。
譚定秀才,譚晗舉人,在那樣的場合且不夠看,他一個與譚晗一樣年紀的人,白身又文弱,并不想顯在人前,讓人評斷。
“你的才華,早晚可以揚名天下的。”宋驚羽好話不要錢的往外說。
譚诩笑得搖搖頭,先請宋驚羽入内了,隔着屏風,先回禀田桐,宋驚羽來看他,他與宋驚羽在正廳說話。
“好生招待宋公子。”屏風裡傳出田桐刻意弱氣的聲音。
譚诩請宋驚羽在正廳左側的茶室裡落座,煮水沏茶,一杯香茗奉客,譚诩才道:“我大嫂娘家有一個規矩,呂家子弟,若一心治學,未取童生之前,不出鄱陽。”
童生是通過了秀才前兩場考試,通過了縣試、府試兩場考核的學子。這兩場,呂家的先輩認為,隻要沉下心,下苦工,便能考過去,自身沒有一點的根基在外遊蕩,不過是亂花漸欲迷人眼,擾亂一個人的心志而已。
“日章,我喜愛,甚至我可以說,我精通曲樂,能譜曲,亦有填詞之願。”譚诩手捧一杯熱茶暖手,讀書讓譚诩變得愈發璀璨,清隽的面容閃爍着光輝,道:“隻是我單走這一條路,走到頂峰,也是入佞幸之流,我是喜歡男子,但我不是谄媚之人,隻有先取了功名,我才可能為自己證明。正月裡,你離開的時候,我沒有給你回複,這便是我的回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