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炘換好衣裳往外走,走到次間有一套黃花梨螭龍紋十二扇圍屏做了隔斷,譚慕妍站在裡側,雖然圍屏擋住了她的面容,但是凹凸有緻的倩影在屏風上搖曳,鄭炘垂下眼待要走過。
“大伯……”
譚慕妍一直在鄭焞身邊,照顧他徹夜未眠,直到鄭炘将要過來才避出去,這時候截在這裡,鄭焞的病情需要細說。
“赫晞咳嗽不止,一夜不能安睡,又不進飲食,喝的藥吃一碗吐一半……”
話音裡就帶着哭腔。
趙栎擡眼,看見女性玲珑的身姿印在圍屏上,譚慕妍擡袖,正做着抹淚的動作,鄭焞的安危,趙栎倒不會去嗤笑譚氏的軟弱,隻是對她的出現,有一種厭煩的情緒。
大伯子小媳婦,日常很是拘禮,鄭炘目視前方道:“我帶着夢參大師進宮來,應當無虞。”
“托于大伯了。”
譚慕妍向鄭炘萬福,明明是女子所用的,最普通最常見的禮節,在趙栎看來,譚氏的舉止分外的妖娆。
回到鄭焞曬太陽的庭院,夢參和尚已經在寫醫案,揮筆疾書,依照過去的習慣,奉與鄭炘。
鄭炘接了,轉給趙栎。
趙栎一愣,雙手接住,輕飄飄兩張紙,接在手裡沉甸甸,入眼通篇的文字,一個個字都認識,意思卻連不起來,趙栎匆匆道:“我呈與太爺爺。”
用跑的速度前往主殿。
之前皇太孫也在這裡,現在不在了。
皇太孫去了趙楒的靈堂前,去發瘋。
趙楒的靈堂布置得很好很快,昨天皇太孫對趙楒的葬禮下了一堆敕令,以成年人的儀式,極盡的哀榮,現在,皇太孫斥責辦事的人,怎麼辦得這麼好這麼快,是早知道人要死的,所以偷偷預備下的?
楒兒說,有人詛咒他,緻他早夭,可是你們這些人詛咒的?
下獄!
拷問!
昨天,皇太孫點了一大片一大片的人,給趙楒寫悼詞,催着他們寫上來,最快寫上來的幾個,統統遭到了貶官,甚至,遭到了抄家。楒兒說,他是被詛咒而死,寫得那麼快是早把腹稿打好了吧,很值得懷疑,統統抄家徹查。
總之,把為君者喜怒無常的特質自由得發揮,這是後話。此刻趙栎把鄭焞的醫案呈送給元熙帝,請元熙帝過目,聖裁!
元熙帝讓趙栎和他一起看,問他道:“你可看得明白?”
趙栎仔細的看了,調用了他所有的學識,道:“隻對症不對根,隻怕……隻怕是揚湯止沸,要如何是好?”
“焞兒的病,根是什麼,這麼多年沒有一個大夫說得出來。”元熙帝手壓在兩張薄紙上,言語裡是對那孩子滿滿的疼惜,道:“我們家,若說讓孩子吃了苦,說了外人也不信,隻你要知道,焞兒也有需要人保護的時候,我們百年以後,望你們兄弟能相互扶持吧。”
趙栎很自然的要點頭,頭點到一半,停住道:“太爺爺萬歲。”
元熙帝已經感知到他的身體日益衰敗,這樣的吉祥話聽了倒覺得諷刺了,把醫案還給趙栎,道:“朕布施萬金。”
請夢參和尚不是白請,這次治好了鄭焞,元熙帝給診金十萬兩白銀。
這樣一座銀山,夢參和尚這樣的方外之人,臉都要繃不住笑出來了,硬繃着,道:“老衲代慈幼堂謝陛下天恩。”
鄭焞一直閉着眼睛,他心中有一些反抗的情緒,又不能抗拒,就隻能默不作聲。
鄭炘把鄭焞抱起來,箍着他的身子把他抱着。
本來可以用趴着的姿勢更加方便施針,但是這一次鄭焞肺經已傷,躺不住就隻能坐着了。
白色的裡衣被剝下,鄭焞常年隐藏着的肌膚,柔軟細膩,光潔如雪,純淨無暇,但又不是徒有其表的,肌膚之下,勻停的覆蓋一層薄肌,線條流暢,在陽光下,散發出陽剛的,充滿力量的健美。
幾根比尋常針灸所用的,更粗更長,顔色墨黑,在某些特種的角度透着紅光的針,在炭火中很快燒得通紅,又在特制的藥液中冷卻,然後被夾出來一根,第一針,刺在背後右側的肺俞穴。
長針以迂回的方式,在确保不傷血脈的情況下,緩緩的刺入。
鄭焞的脊背漸漸的繃起。
趙栎一雙眼死盯着,他還記得,大前年臨近年尾,宮裡收到了鄭焞受了箭傷滞留雅溪的消息,傷口的位置應該就在這附近,相似的位置誘發疼痛的記憶,第一針對鄭焞來說,就好疼。
第二針……一分一分的緩緩刺入。
鄭焞在閉眼中攥緊了拳頭。
所有的針都在後背,對鄭焞來說,看不見會化為一種懼怕,就算有信任的大哥在旁守護,還是止不住的懼怕。
第三根……
鄭焞的身體,本能的開始瑟縮。
第四根……
“呃!”
鄭焞強忍着,一聲痛吟沒有忍住,短暫的洩了出來。
趙栎看得都後背發麻,蹲在鄭焞身旁,道:“焞兒,你忍不住就不要忍了。”
這種治療的方法,就是要讓人疼,疼痛使用得當,是一種良性的刺激,随之讓身體處于應激反應,導緻機體産生一些列反應,比如血液循環加速,堵塞筋絡疏通,交感神經興奮,這三層作用會催動汗腺分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