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杜門集結的文武百官,得知了魯陽公主和驸馬,在破曉時分,乘鸾車離開了宮城。
天色一點一點的亮起來,須臾之間,光芒萬丈,在杜門集結的文武百官,在朝霞燦爛之中,又得知了魏國公和樂陵郡王,一先一後,進了皇城。
鄭焞在暖陽下淺眠,察覺到有人靠近,自然警醒過來,眼睛睜開一條縫隙,看見是鄭炘,身着國公的補服和朝冠徐徐而來。鄭焞眼眶不由得一酸,他什麼消息都不想接收,還希冀着父親母親能來看他,卻看見被過繼出去的大哥……鄭焞阖上了眼睛。
鄭炘近到鄭焞的身前,一手撸起衣袍寬大的長袖,一手探到鄭焞的額頭。
還在發熱,觸手是過分溫熱的,沿着額頭往下,肩頸處一片燥熱,摸到手心像攥着一團火,身子是比額頭還要燒熱,鄭炘一處處的查看,探到身後,要摸屁股熱不熱,鄭焞裝不下去了,拿開鄭炘的手,聲音軟萌的輕喊了一聲大哥。
鄭炘收手,在軟榻之側的矮椅上坐下來,道:“再不好起來,自然有法子治你,隻是你遭了罪,父母很是心疼。”
“我也不想這樣……”
近年來,鄭焞每一次生病,逐漸分明的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窺伺之下,那是他與生俱來的敵手,能和誰說去,隻能每一次默默的抗過去,靠着他對人世間的依戀,他依戀誰?他這一生完滿,父母兄弟姐妹妻子兒女俱全,卻總有分離……
鄭焞在晨光中,在淡柔的金輝中落下了眼淚,他的容顔過于秀雅昳麗,眼神又純淨的不含一點雜質,處在皇家,在這權力争鬥最激烈,人心最複雜的地方,不染一點塵污的摸樣。
“你當知道,有得需有舍,概莫如是……”
“不是我想要的!”眼淚靜谧的在流淌,鄭焞遮住了眼,情緒開始激蕩,道:“需要我做什麼,我都可以去做,我隻是不想要,都不可以嗎?”
“當然不可以!”鄭炘平靜的說出來,道:“否則,我為何少年離家,妹妹為什麼要嫁入謝家。”
“現在清丈土地已經開始,距謝老估計,能多出來三萬萬畝土地,李峻直接撂挑子不幹了,還算剛烈之臣,從中央到地方,今年有三百官員辭官,這才隻是開始……”
鄭焞在說情,人的感情。鄭炘在說利,天下熙熙攘攘的利益。
那三萬萬畝的土地都在誰的手裡?有權有勢的人,才能隐匿土地,所以朝廷的變革變法,是與那些占據了權勢的人為敵。李峻,就是突發惡疾而出缺的吏部尚書,那個老頭,老當益壯能再活二十年,他就是門生故吏太多,不想朝他們動手,就吏部尚書也不做了。
能辭官不幹的官員們,還算有點操守的,還有多少官員,會故意歪曲條例,把好事做成壞事,惹出天怒人怨,讓改革變法,進行不下去。
知易行難,自來如此。
前朝,前齊的哀帝,面對日益嚴峻的局勢,不想改革變法嗎?
他就葬送在了草原,一個皇朝都泯滅了。
現在元熙帝皇太孫啟動了變法,也會面臨想象不到的危機。
古來變法者,不管成功與失敗,帝王都難有好下場,臣子,就更加步步殺機,不僅要防着同僚們的攻讦,還要擔心來自于主上的背刺和遺棄。所以鄭熒熒嫁入謝家,是護謝氏一門的周全,但是皇室明明還有一個東阿郡主,比謝路小兩歲,更适合婚配,為什麼不嫁入謝家?
鄭家在奉君命,守護謝家,支持謝铉變法。但是鄭家自己也不能保證,一年年一代代,聖心如故,所以鄭焞要去皇家,不是庇佑他自己,也是庇佑鄭氏全族。
兄弟兩人沒說幾句話,趙栎過來了。
他從元熙帝皇太孫身邊過來,驟然發覺,弟弟趙楒不在了,他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視。
這倒不是說,趙栎以前不得元熙帝和皇太孫的重視,趙栎是長子,是被寄予了儲君厚望的,冀望他能在将來擔起一國的重擔,隻是,皇家太寵愛孩子了,趙栎又資質欠缺,有時候看着他還年輕,很多話也不與他說得透徹,讓他慢慢悟吧,但是趙楒沒有了,趙栎也該盡快成長起來了吧。
趙栎自己因為不可告知之心,表現得分外通達和豁然,他在元熙帝和皇太孫面前,指天發誓的表态,他看得清,辨得明,那些居心叵測之人就是挑撥離間,他不會被人蠱惑不分忠奸,他會把鄭焞當做親弟弟,他會與兄弟一心,一緻對外,力保祖宗祭廟,江山社稷。
其實吧,把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說起來,也不能說明趙栎有明主聖君的品質。
自夏商周開始,每一次變革,皇權,君主的權力都得到了集中和鞏固,變法,是對百姓和皇權兩利之事,所以趙栎從他的利益出發,也自然會支持謝铉變法,支持所有的改革派,鄭家……元熙帝娶鄭家女,生下元懿太子,如今趙氏皇族的每一個人,身上都流有鄭氏的血脈,與鄭氏休戚相關幾十年,榮辱與共,永不背棄。
這還是從元熙帝父輩開始的誓約,世世代代,子孫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