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澄月看着大剌剌地坐在她自行車後座的江韫北，愣神。

江韫北拍拍座椅，喊她：“走吧，昨天不是說要帶我逛逛？”

方之斂看着愣在原地的徐澄月，出手幫忙：“韫北，要不我來載你吧，澄澄力氣不夠的。”

“她自己說什麼都可以的。”

徐澄月對上他的目光，深覺他那挑釁的神情醜陋極了，“我可以。”她坐上車，費力地踢起車架，光是控制車頭，她就有些力不從心，“阿斂，清卓，我們快走吧。”

“等等，”嶽清卓提醒：“你這樣坐，屁股不會疼嗎？”

江韫北摸摸臀側，是有點疼，光顧着捉弄徐澄月，差點把自己帶進去，“等着，我去拿點東西。”他扶着大腿小步拐進屋，半晌，拿來自己的枕頭，放到後座，臀部輕輕挨上去，“這回可以了，走吧。”

三人相顧無語，這個樣子出去，會引來多少人注目。但一定會成為目光焦點的人卻不以為意，一再催促他們。三人放棄相勸，踩車出發。

徐澄月躬腰，哼哧哼哧踩得費勁，很快小腿就開始酸了。江韫北居然還有臉嘲笑她的體重，她現在感覺自己像幹苦力的驢，既要馱着養尊處優的少爺，還要馱着少爺的包袱幹糧。之前從鎮上載陳阿婆和她剛買的小豬回來，都沒覺得這麼重，難道江韫北比一個大人加一頭小豬還重？

正被人不斷臆測的當事人卻悠哉遊哉地賞風景，吹晚風，順帶時不時将雙腳踩在地上。聽到徐澄月急促的呼吸，他心情極好，笑得開懷，稍擡起腳，出言挑釁：“徐澄月，你騎太慢了，怎麼，沒力氣了？要不要休息會？”

徐澄月嘴硬：“不用，你坐好，照顧好你的屁股就好。”

“那你加油。”他又把腳放下去，欣賞風景。

比起城裡，江韫北覺得雲水村更有生活氣息。海濱小城，半個小時的自行車程可以抵達海邊。一排排騎樓錯落有緻，外形相似，高矮不一，騎樓與騎樓之間的巷子幹淨整潔，幾乎都養着花，多是石榴，細枝綴着一個紅色小小的果子。從巷子穿出來，是平坦的水泥路，略窄，遇上有人家裡裝修建房，兩輛自行車無法同時過去。經過一個市場，正好是晚市，攤販和買菜的居民聊得熱火朝天，賣小吃的老闆認識徐澄月幾人，揚手招呼他們吃東西，嶽清卓笑着回應他們晚點再來。

到一座橋下，徐澄月喘着粗氣，不得不停下來休息，她已經很賣力在踩了，但身後好像有根繩子一直在拉着她往回走。呼吸還沒調整過來，已經上橋的方之斂和嶽清卓停下等他們，身後的人也開始催促：他們等着呢，快點!

徐澄月深呼一口氣，踩上腳踏，整條腿都在發力，好不容易騎出一點距離，力使不上來，又滑下去，她低頭往後看，那雙沒來得及伸回的腳被她捉個正着，她瞬間明白過來。

徐澄月咬緊牙關，忍住連人帶車丢下的沖動，又後悔昨天那腳沒踢用力點，“江少爺，”她将三個字碾在齒間，“我們現在要上坡，避免上不去或者上到一半滑下來，現在，請你擡一擡你高貴的腳。”

“哦好的。”被抓包的人沒有一點心虛，理直氣壯地收回腳，拉好臀下的枕頭，拍拍她的背，“小徐，重新上路吧。”還真作出副少爺模樣。

沒了他的捉弄，徐澄月騎得輕松些，很快跟上方之斂和嶽清卓。他們打算帶他去學校逛一圈，讓他提前熟悉環境。

江家父母這趟回來，是把江韫北送回來讀書，江父有樁生意要去北京做，江母跟着去，兩人有意之後回朝城發展，便不想讓兒子跟着折騰一趟，幹脆先送回來把小學上完。

江韫北并無異議，在哪上學都一樣。

可總有些地方是不一樣。比如學校，他們一圈騎下來隻花了半個多小時，江韫北猜這學校估計隻有之前學校的一半大。令他比較欣慰的是還有個算正規的足球場，比雲水村的大，搞支小足球隊玩玩應該可以。

“怎麼樣江韫北，我們學校還可以吧？”徐澄月緩過來，呼吸順暢，大度地不去計較他的惡作劇。

“還行。”畢竟是在他們的地盤，他一個初來者，說錯話難保不會挨打，他還傷着，一對三，沒勝算。

嶽清卓拍拍他的肩膀，以姐姐的姿态和他說：“那就等半個月後開啟你的新生活吧。”

時間還早，徐澄月提議回家去田裡烤番薯，看日落。方之斂和嶽清卓沒意見，江韫北也隻能沒意見。

回去路上江韫北沒再使壞，三輛自行車前後騎在田埂小道上，道路邊緣有被風吹歪的狗尾巴草，兩邊是金綠色田野，太陽懸在天邊，晚霞映出少年們開懷模樣。

抵達阿爺的地，徐澄月條理清晰地分派任務，方之斂帶江韫北搭磚起火，她和嶽清卓去挖地瓜。

番薯是阿爺種的，特地留了小部分給他們烤。兩個女孩舉着鏟子把番薯從土裡翻出來，一手一個，握住泥土和露水的味道。

磚頭圍起來的小竈生好火，番薯丢進去，火勢很猛，時不時得翻，防止番薯受熱不均，半生不熟。這種需要耐心的活被方之斂攬下，剩餘三個人，在他身邊躺下，翹着二郎腿看日落。

遠處是山峰，山頂有一顆圓滾滾的、瑩白色的球，像被山峰穩穩托着，又像一個熱氣球降落在上面。太陽慢慢靠近它，距離從大概二十公分，縮短到十公分，五公分，貼近，緩慢重合，像太陽終于追到月亮，小心翼翼地擁抱，最終融為一體。

江韫北對那顆球很是好奇，詢問右手邊兩個女孩。兩人故作玄虛，不肯告訴他，去問方之斂，方之斂說下次帶他去看。

番薯熟了，外皮烤得黑乎乎，掰開，裡面卻橙紅，像極天邊還沒消失的晚霞。江韫北拿到顔色最深的一個，引的徐澄月嫉妒，說那肯定是最甜的一個。

江韫北咬一口，果然很甜，遞到她嘴邊，“來，你不是喜歡？”

徐澄月終于忍不住：“江韫北，你這個神經病！”

兩人在平曠的田野裡追逐起來，江韫北屁股還痛着，影響雙腿奔跑，但這并不影響他跑赢徐澄月。徐澄月一邊追他，一邊把自己搖搖欲墜的番薯一口咬掉。

人追不上，倒是碰上陳阿婆帶着她的小豬出來溜達，小豬被陳阿婆照顧得很妥當，白白淨淨，許是還記得徐澄月載過它們一程，對她的靠近并不排斥。徐澄月蹲在中間，摸摸頭，拍拍屁股，直到江韫北跑回來，見着她與豬同框，大笑，嘲諷：不認真看，以為你也是其中一員。

徐澄月狠狠瞪他，捏着小豬耳朵耳語。

片刻，小豬朝江韫北的方向猛沖，像打頭陣的将軍。江韫北愣怔幾秒，反應過來小豬沖他而來，轉身拔腿就跑。

小豬速跑能力驚人，不負徐澄月期望，很快縮短與江韫北的距離，四蹄發力，一個猛撲，又準又狠，撞向江韫北的屁股。

人被豬壓在地上的場面違和又滑稽，在江韫北撕心裂肺的吼叫裡，徐澄月仰面大笑，回諷：“江少爺，你屁股又遭殃了哦！”

笑聲頃刻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