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清卓發覺,這兩天上學路有些安靜。少了俞麒,但俞麒不是聒噪的主要貢獻者。她扭頭問車後座的徐澄月,“又和我弟吵架了?”
徐澄月糾正她的措辭:“準确來說是冷戰,哦,還是他先開戰的。”
運動會第一天,他冷臉罵她,她收拾他一頓,進入冷戰第一階段,針鋒相對。第二天400米接力賽,他不讓她上,她偏唱反調,帶傷上陣,他在跑道邊氣得像隻脹氣的□□。但她也沒拖後腿,團隊拿下第二名,他依舊臭臉。
後面他3000米長跑,她也賭氣沒去看,坐在樹下,面朝跑道,隔着圍成牆的人群,在窄窄的縫隙中,恰巧瞟到那雙熟悉的運動鞋第一個穿過終點。同學們圍着他道賀,她故作姿态,跟着那些歡呼附和兩句,他肯定不滿這樣潦草的慶祝,在他惡狠狠的眼神裡,徐澄月扳回一城,得意得很。
這之後他沒再主動和她說過話,于是冷戰進入拉鋸。
嶽清卓對他們小吵大吵早已見怪不怪,“那這次打算怎麼哄那個嬌氣包?”
“哄?”徐澄月冷嘲,“想得美,又不是我先錯,沒再給他一頓算好了。”都是給慣的,小孩子似的動不動就鬧脾氣,她決定治治他這個臭毛病。
嶽清卓煞有其事點頭,私下卻和方之斂說,這次事大發了,江韫北肯定要割地賠款才能平息這一戰。
這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态,方之斂哭笑不得。
今天校内的比賽項目基本結束,開始幾所高中的足球聯賽。
一到教室,江韫北放下書包直奔校隊,走時的嚴肅神态叫徐澄月不自覺生出緊張。
“你不知道啊?”梁嘉和分享八卦慣常以這五個字開頭,“他們第一場抽到隔壁七中,就是上次他和方之斂受傷那場的對手。新仇舊恨,這回大概要一塊清算了。”
杜可頤杵他腰側,“什麼新仇舊恨,演武打片呢。”轉身又對徐澄月說:“放心,體委不是那麼沖動的人。”
徐澄月聳肩,“我有什麼好不放心的。”
“那你去不去看?”
學校還算有人情味,停了兩節課讓他們觀戰。
徐澄月低頭,語氣傲嬌,“不去,我的木雕還沒做完呢。”
杜可頤搬出集體榮譽,自家地盤不能讓别人看笑話,不看江韫北也要給方之斂加油等等理由,終于把人勸動。她口幹舌燥喝掉半瓶水,心想媒人果然不是好做的,江韫北到時不給她封個大紅包說不過去。
出發去足球場路上,徐澄月再三強調,她是為方之斂去,才不是為哪個臭臉嬌氣包。
嶽清卓一幹人聽得耳朵起繭子,敷衍地點頭。
他們去得晚,操場烏泱泱,像一片沒有星星的夜空。
班裡同學占了座,徐澄月多要了一個,坐下就給何意霖發信息。沒多久,她穿過人群跑來。
“手還疼不疼哦?”何意霖捧着她手反複看,沒再纏紗布了,貼着好幾個創可貼,邊緣還有些紅腫。
徐澄月有心逗她,“疼,你給吹吹。”
何意霖打她一下,還是給吹了。
幾句話的功夫,球員進場,何意霖立刻正襟危坐,觀察周圍沒有老師,拿出相機。
“咦,又和你表姐借啦?”
“嗯,”何意霖泰然自若地錄制,“都是青春的片段呢。”
“那你錄,我幫你把風。”
比賽開始,場上一片沸騰。
地理優勢,在座大多是朝中的學生,呐喊的幾乎是朝中和朝中隊員的名字,壓倒性的氣勢,莫名讓人産生勝之不武的錯覺。
但無論現場怎麼喊,徐澄月都謹記一件事,她是為方之斂而來,不能喊錯名字。可好幾次看上頭,差點脫口而出江韫北,便不再喊了,緊緊抿着唇。
何意霖見她這副别扭樣,就知道兩人的戰争還未結束。饒有興緻盯了會,又去看場上那道馳騁身姿,怎麼也無法将其與兩天前那個失魂落魄的江韫北聯系上。
那天她得知徐澄月受傷的消息,原本是去看她,卻見到一個落寞人,聽到一段或許旁人津津樂道而他必定失望的話。豔陽下,她看着他拖起他失落的影子離開,雙腳拽着他走,走到沙地的雙杠邊,手往上一挂,腿彎勾住,腰一彎,柔韌地倒下來。
他會傷心得流淚嗎?像《流星花園》裡花澤類說的那樣,用倒立将眼淚憋回去。可下一瞬她突然壞心地想,應該不會吧,畢竟他是個那麼讨厭眼淚的鋼鐵漢子,平時她們看劇看哭了,他都要嘲笑一番。
她沒有上前去安慰或陪伴,而是繼續她的行進目的,去找徐澄月。
“關心則亂呀笨蛋!”了解事情始末後,她嘗試幫一幫她兩個朋友。
“可我不喜歡這樣的關心。”
她格外認真的語氣和神情,讓她突然清楚,她是在明晃晃的愛裡長大的女孩,就像寶藏庫裡滿滿當當的小龍,手往後一伸,就能拿出令人羨慕的寶石。她不需要默默付出和拐彎抹角,隻需要把寶石拿到她面前,告訴她,這是給你的,她就會高興地變身飛天小龍。哪怕不是寶石,是戒尺,她也願意接受。悄咪咪把寶石藏在她身後,等到哪天累成小山,她也不會發現。她隻看重,她能看見的。
她對身邊人亦是如此,那種坦誠,直接,熱烈,主動,讓人着迷。
她沒有什麼理由不站在她那邊。
“你說得對。”她理解了,但不知道那隻沮喪小狗能不能想通。
走神的一會,場上比分開始出現傾斜。上半場結束,朝中落後一分。
“啊,怎麼輸了半場?”她有些遺憾地說,沒得到回應,餘光裡,身旁的人專注賽場。
團體比賽最能振奮人心,徐澄月看着看着,不由得身心投入。她看到江韫北因失誤沒有擋住對方前鋒,對方射門時,他懊惱地狠狠捋開汗濕的頭發——他的頭發留長不少,力道應該不小,扯完就皺緊眉頭。中場休息,他垂頭喪氣坐在邊上,隊員圍在他旁邊,看神情是在安慰。
怎麼安慰呢?他那麼看重團隊比賽的人,心氣又高,怎麼能容許自己犯那麼低級的錯,輸給不對付的對手。此刻他心裡,應該糾成一團亂糟糟的毛線了吧。
徐澄月腳動了動,哨聲吹向,她收回去。
愈挫愈勇,越急越容易亂分寸。那場比賽最後,他們沒有扳回比分。
七中校隊激動地擁抱歡呼,很正常的慶祝方式,卻讓先前他們的忘我,有些無地自容。
輸赢是常事,主場也不一定起作用,友誼第一,比賽第二,徐澄月暗暗想好一套安慰說辭,但在下一秒破功,她恨不得直接從觀衆席直線穿下去,卻被嶽清卓和何意霖攔住腰。
“他什麼意思啊!他憑什麼做那樣的手勢!”
對方上半場奪分的前鋒,在退場的時候,朝江韫北比了個極不禮貌甚至帶有侮辱性的手勢。
“澄澄!别沖動!”她蠻起來像頭見了紅布的小牛,力大無窮,“這是我們學校,别讓人看笑話。”
“江韫北都被他弄成笑話了!”
兩人拼命攔着,一個拖一個拽,費了十足十的勁,把人弄出足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