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江韫北同樣攔下欲為他出氣的隊員。他認真為失誤同他們道歉,努力做出輕松姿态,寬慰他們還有下一場,過了也能進決賽。而後遣散他們回去休息,若無其事和方之斂回教室,面對他的關心,也嘻嘻哈哈帶過,說沒事。
但怎麼會沒事?因為分神沒能斷掉對方的球,導緻全隊輸了,這種以前從沒不值得多費口舌的錯誤,居然有一天出在他這個隊長身上。他前所未有的挫敗。
分神的那瞬他在想什麼?哦,他在想徐澄月有沒有來看,她嗓門大,辨聲就能知道她在不在,在哪個方向。可上半場快踢完,他都沒聽見,于是忍不住想,是不是真的生他氣,連球賽都不願意看了。
其實早該發現的。前一天他們熱身賽,他也在賽中分神去想他們這次的争吵,隻不過運氣好,沒有發生失誤。
他坐在通往教學樓頂的樓梯上,用力踩了踩石階,回聲空曠,他突然無力地笑,歎氣想,最近真是糟糕透了,球沒踢好,朋友也沒顧好,兩頭忙,兩頭失。
又坐了會,他走下六樓,去小賣部買水。冰箱裡飲料五花八門,就是沒有脈動,老闆娘說,忘記進貨,最後六瓶全叫人買了。他随便拿了瓶礦泉水,結賬回去。
教室裡同學寥寥,見了他,笑着安慰幾句,給他打氣,他也笑着回應。
運動會期間,學校暫停了晚自習,同學都陸續回家了。徐澄月、嶽清卓、杜可頤幾人也不在,書包倒還在。
路過她課桌,書包被粗心的主人拉出來大半,拉鍊豁開,藏在裡頭的木頭,沉重得帶着書包下墜。
這個邋遢姑娘。
他将書包塞進去,木頭藏進更深,拉好拉鍊。
回到自己座位,椅子上放着用塑料袋兜着的脈動,他數了數,六瓶。
他沉默盯了會,轉身問幾個同學,徐澄月去哪了,他們說不知道。他拎起六瓶水去找,門口被梁嘉和撞上。
“韫北,你在啊,太好了,快去足球場,澄月和丁甯打起來了。”
多數時候,徐澄月是個容易沖動的女孩,他第一次見她就知道了。那會才11歲,為幫朋友出氣就敢獨自找他單挑。看到朋友受傷,敢不管不顧掄起扁擔朝大人砸。見别人被冤枉,也不怕人多勢衆,單槍匹馬就去幫人作證。
但她也是對朋友用盡十足真誠的女孩。
以前總覺得她傻裡傻氣,總是愛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漸漸的,他才懂得,她不是傻,而是在用她認為對的方式,對待這個世界。像武俠劇裡養在深山野林,武功高強,卻天真單純的小姑娘,一朝離山,懵懂而莽撞地在江湖中闖行,不顧四方規矩的社會,不管約定俗成的規則,艱難卻闖出一條不平凡的路。
他以為他會見到莽撞後受欺負可憐兮兮的小獸,誰知小獸光鮮亮麗,完好無損。
江韫北不解地看向梁嘉和,不是打起來了嗎?難道她一個雙手殘廢人士能打赢足球隊壯士?
梁嘉和尴尬地扒扒頭發,“我也是聽他們傳的,一心急,就先跑去找你了。”
江韫北瞪他,就是有他這種聽信小道消息的人,才有他現在的尴尬。
“那什麼……”梁嘉和決定挽救一下,“咱吃飯去吧,我請客,學校隔壁燒烤店,任吃。”
在場幾人起哄,心照不宣擁着大款離開,剩下江韫北和徐澄月。兩人就這麼站着,誰也不先開口。
冷戰兩天不長,卻是他們鬧過最久的别扭。江韫北不知道該怎麼打破僵局,但如果再不說話,徐澄月肯定會走,他懷着這份急切開口:“梁嘉和為什麼說你和丁甯打起來了?”
他主動了,徐澄月默認他先服軟,也就坡下驢,“沒打,我和他打,傻嗎我,就是和他小小切磋了一下球技。”
其實是她故意的。被她們拖出足球場後,去小賣部冷靜了一會,誰知冤家路窄,碰上丁甯。她買下六瓶脈動,故意說是慰問他們隊長江韫北,果然引來他注意。三言兩語交鋒,徐澄月發現他經不起激,便主動提出要和他比比。當然不是踢整場,隻比射門,沒有守門員,隻将球網範圍縮小。
開始前她故意激他兩句,然後拿下一個球讓他方寸大亂,最後果然如她所料,他一個足球熟手以一球之差,輸給她一個門外漢。她又故意冷嘲熱諷,讓他生氣靠近她,她再順勢假裝摔倒,碰到手,在場同校的同學就不樂意了,沆瀣一氣,他不得不夾着尾巴逃走。
“我說我師從江韫北,他連我一個小徒弟都踢不過,赢你不過是湊巧。”雖然有些不道德,徐澄月想,但誰讓他侮辱人在先,她可不會白白讓自己朋友被欺負,新仇舊恨一起算。
“徐澄月,你真是……”江韫北在腦中還原一遍經過,慶幸丁甯是個傻的,不然還真難讓她糊弄過去。
徐澄月見他在笑,忽然反應過來,講述中,這件事的起因是為他,她急忙找補,“我是幫阿斂出氣,上次他受傷的賬還沒算!”餘光瞥他,他慢慢收了笑,嘴角耷拉,汗濕的劉海幹了,乖順的垂在額間,襯得整個人更乖,像隻淋了雨躲在屋檐下的小狗,朝過路行人投去濕漉漉沾着委屈的眼神,天然叫人心軟,“行行行,也是幫你出氣,赢就赢,幹嘛那麼瞧不起人。”
她是個嘴硬心軟的姑娘,這個江韫北也很早就知道,“徐澄月,對不起。”
她以為自己聽錯,畢竟江少爺主動認錯,百年難遇,“你說什麼?”
歉道了,兩人關系回暖,江韫北的傲嬌又回來了,他揪揪她頭發,說别裝,肯定聽到了。
他為前天莫名其妙對她甩臉道歉,即便本質是擔憂,但擔憂不該變成情緒。為對她突然的冷淡道歉,而冷淡的原因,他私心保留,隻三言兩語帶過。
是他太過急躁,發小也沒關系,比朋友更親密的存在,他們的關系仍舊超過許多人,比如18班的胡爍。老話說的,近水樓台先得月,他擁有無限靠近她的特權,來日方長,反正他會一直在她身邊。
“走吧,梁嘉和不是請我們吃飯?”
“走!”
兩人回教室拿書包,江韫北把自己的,她的,還有六瓶脈動,都背到身上。
“你買這麼多做什麼?”
“我拿的時候那人正好進來,問老闆娘有沒有脈動。我就是這麼幼稚!”
“幼稚嗎?那我會比你更幼稚。”
“嗯哼?”
“我會分給他們隊友,然後假惺惺對他說,呀,分完了呢。”他學着她平時故意膈應人的語氣。
徐澄月大笑。
她今天還是被嶽清卓載來的,這會隻能坐他的車。
“徐澄月,你最近是不是重了?”他憋紅了臉,才騎出一段距離。
徐澄月一胳膊捅他後背,低頭看,輪胎是癟的,“笨蛋,你車爆胎了!”
江韫北一囧:“難怪早上那麼難騎。”
隻好走路過去。他推着車,走在她身側,繼續和她聊天。
“可以啊,足球都會踢了。”
“耳濡目染什麼的,你知道,我學習能力還不錯。”
“把你能的。”
身影一高一矮,慢慢走進晚霞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