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踩點呀還是夏遊呀?”何意霖拿下她肩上沉甸甸的東西,抽紙巾給她擦汗。
“怕你熱嘛,都是消暑的。”
何意霖笑笑,“我們從哪家踩起?”
徐澄月掏出本子,“兩個區,早上在天河。”
他們出發早,一早上看了三家,吃過午飯休息好,下午到另一個區又看了幾家,風格各不相同,一通觀察比較下來,徐澄月心裡有了底,晚上補充進準備資料,下周第一次會議基本沒問題。
晚上,兩人去喝砂鍋粥,這才有時間好好聊聊近況。
相比他們上班族,何意霖這個學生相對還是輕松的,雖然時常要趕論文,紮根實驗室,給導師幹活,但她師門還不錯,大家都是樂天派,氛圍很歡快,社交簡單,整體壓力自然小些。
徐澄月能感受到她的狀态,以粥代酒替她慶祝,說起自己的,“我呢,還行,雖然班加得很多,但領導不錯,同事也不錯,除了經常管我們組借人那個B組領導,讨厭得很,其他都很好,而且我拿到第一個全權負責的項目了!”
“我們徐大設計師的首作即将面世,讓我們舉碗慶祝!”
徐澄月開懷大笑。
“不過這麼忙,你和韫北多久見一次面啊?”何意霖問起好友的感情生活,她最近也有開始新戀情的苗頭,但以後也有可能異地,她想取取經。
徐澄月歎氣,伸出一根手指,“一次,過年到現在,我們就見了一次。而且他還是被臨時叫走的,一周都沒待全。”
失落和生氣交雜一起,團成一個火球,但她不能将火球扔出去,還要自己找來滅火器熄滅。
她沒注意到好友的欲言又止,捏緊拳頭砸向桌子,“異地要謹慎!”
何意霖不敢再刺激她,咽下詢問,打算等她情緒穩定點再咨詢。
周一和客戶的會議非常順利,徐澄月把想法和領導溝通後,着手準備第一版方案。但圖還沒開始畫,就病倒了。
應該是周末踩點中暑,回去後就覺得不舒服,心系方案,隻草草吃了點藥,就不分晝夜畫圖,畫暈了吃藥睡覺,清醒了繼續畫。
就這麼撐了一周,第一版方案畫完,内部過稿時,她在會議室差點暈倒,領導這才得知她帶病工作,強制給她放了假。
婉拒同事要陪她去看病的好意,她強撐起精神到醫院。
工作日的醫院人滿為患,找不到一個休息座位。徐澄月挂完号,隻能找一個角落靠着,等這一陣眩暈過去。
又一次從牆壁上滑下來,微微清醒,才發現手機震個不停。
是江韫北的電話。
現在這樣,接電話肯定露馬腳,惹他擔心不說,也容易讓自己生出委屈。生病的時候,情緒最不受控,反正也來醫院了,挂個水估計明天就好了。她掐掉電話,給他發了在忙的消息。
眯這一會,過了号,隻好重新排,這回她不敢走,緊盯着屏幕。等打上吊瓶,已經是傍晚六點。
打針的護士姐姐給找了個座位,她終于能坐着睡一覺。迷迷糊糊睡過去,藥效也漸漸起作用,再醒過來,腦袋沒那麼暈,就是肚子空得很,她一天沒吃飯了。
她不好意思麻煩忙碌的醫務人員幫她買餐,一個勁忍着。直到旁邊座位來了對父子,小孩在吃面包,現烤的,培根芝士味,她忍不住一再側目。
大概是她的視線太過熾烈,小孩吃到一半,突然擡頭,問她:“姐姐,你要不要吃?”他掰了一半。
有些丢臉,徐澄月低頭,也不敢應。
小孩爸爸注意到,從袋子裡摸出個新的,對小孩說:“我們拿個沒吃過的給姐姐吧。”
“姐姐吃。”小孩遞過來。
徐澄月猛地鼻酸,在小孩爸爸溫柔的注視下,接過面包,“謝謝弟弟,謝謝大哥,我一天沒吃飯,打着吊瓶,走不了。”
“沒事兒,吃吧,剩兩瓶,還有好一會呢。”
徐澄月先擦擦眼睛,才拆開吃。咬了一口收到嶽清卓的信息,說她剛到廣州,問她在哪,委屈勁上來,她立馬把地址發過去。
沒多久,那對父子走了,後腳嶽清卓也到了。
胸腔裡那股酸勁一股一股往上湧,她沒忍住,癟了嘴,眼淚掉下來,啞着嗓子哭:“清卓你怎麼才來啊,我都餓得和别人要吃的了我還打針我走不了嗚嗚嗚——你還拍照你拍給誰看啊嗚嗚嗚——”眼淚太多,她用手抹掉一把。
嶽清卓又好笑又心疼,把視頻傳出去,過去抱住她,“還能有誰,我弟啊。哎喲别哭了,怎麼這麼可憐呢。”
徐澄月趴在她懷裡哭了一會,把最近的勞累和委屈發洩一通。
嶽清卓怕她哭得難受,不停安撫,“好了好了不哭了啊,再哭更難受了,餓了是不是,我去給你買吃的,小馄饨和腸粉好不好?生病要吃清淡點。”
她抽噎着:“我還要一屜小籠包。”
“好,兩屜,給你買兩屜。”
嶽清卓很快買來。
溫熱的食物下肚,精神回來些,情緒也好了點,才想起她剛剛說的,把她又哭又嚎的視頻發給了江韫北。
嶽清卓:“發了啊,徐澄月,你是不是談戀愛談傻了,生病也不告訴他。”她教育得起勁,倒是忘了前不久自己也剛這樣做過。
徐澄月看看手機,沒收到他信息,大概在忙,“小病,一兩天就好了,他又回不來,隻能瞎擔心。”
“瞎擔心總比被隐瞞事後愧疚好,”阿斂教的,她原原本本拿來用,“本來就是異地,你不說他不說,要給誰說?江韫北也真是的,大半年見不到人,女朋友都不要了?!”
徐澄月替他開脫:“他忙嘛。”
嶽清卓還想接着教育,見她臉色還很差,不忍再說,“好了好了,你靠着我睡會,我看着瓶。”
“好。”
處理妥當回家,已經十一點。嶽清卓不給她洗澡,幫她擦了身體換衣服,就把她塞進被窩,再去收拾自己。
在醫院站着坐着都想睡,回到家反而睡不着,徐澄月點開微信,猶豫要不要給他發消息。
以前總覺得一個人也不差,也能做很多事,但下午一個人在醫院,她覺得自己像一片敞開的原野,很多人趕路觀望,可是沒人停下。
其實幾次忍不住想給江韫北打電話,告訴他,她現在生病了,很難受,一個人在醫院,有點難過。可是怕打擾他,讓他分心,也怕各種情緒疊加,會朝他發脾氣。相隔幾萬公裡,小小的一句不滿能掀起滔天巨浪,無法及時給到的安慰和擁抱,也可能成為日後的隔閡。
其實不止今天,這一年來這樣的心理拉鋸出現過很多次,估計他也是,聊天記錄裡“對不起”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多。
他們都在為這段感情用盡各自所能用的寬容。
可愛情真的需要那麼懂事嗎?
喜怒哀樂都沒法與對方分享,還談什麼戀愛?
偶爾的任性和不理智,也是被允許的吧?
她趁着情緒壓倒理智,編輯了條信息,還沒發出去,先收到他幾段話。
“傻姑娘,前面一周不接我視頻,是生病了嗎?怎麼不告訴我呢?不告訴我我也要擔心的。
徐澄月,你知道嗎,咱倆在一起後,我發現你比以前懂事了,也不是懂事,怎麼說呢,就是罵我的次數少了,以前你不開心了會罵我幾句,開心了更要和我吵吵,我那時候就覺得這徐澄月怎麼那麼難伺候啊。現在呢,你不但不罵我了,還特别關心我體貼我,難過了煩心了也是一個人默默忍着,我就琢磨,哦,你喜歡我,所以不舍得難為我,但喜歡不妨礙你和我吵嘴啊,後來我想明白了,是異地。
你學着懂事,學着報喜不報憂,希望我們每次電話或視頻都是開開心心的,可是徐澄月,成年人嘛,總是煩惱大于開心,談戀愛,不就想讓煩惱減半,讓開心加倍嗎?那麼懂事做什麼,有問題就丢出來,不開心就發洩,罵我打我都可以,我能解決的,一定解決,太難的,我也一定盡力,實在解決不了,我們再商量換條路子。無論問題多大,我都是要知道,要嘗試去解決的,因為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哦對,我告訴你,我在機場,馬上準備飛了,本來想給你個驚喜的,現在想想,什麼破驚喜,你早點高興,比什麼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