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雨絲如霧,崔岐一身藏青長衫,身姿挺拔,進來時衣角邊沾了幾分濕氣,方正的國字臉在歲月的浸洗下,少了幾分銳利。
父女二人久不相見,一時無語。
崔宥眠囑咐丫鬟上了茶水,便低眉立于一側,隻聽得崔岐歎氣一聲,最終隻留一句,“既回來,日後就安分些。”
說完也沒再逗留,帶着小厮離去。
望着匆匆而離的背影,崔宥眠不知站了多久,直到案桌邊的茶水失了溫熱,再也瞧不見騰升的暖氣,故作堅強的她終是紅了眼眶。
這些年所受的委屈似乎在此刻,這樣的雨夜一股腦兒跑出來,鑽進心窩,伴随耳邊滴答的雨聲,啃咬撕碎,疼得崔宥眠側彎了腰,一如多年前她離開時,無數冷徹心扉的黑夜。
終是一夜輾轉難眠。
次日,天色熹微,雲層熏绯。
庭院裡,滿目翠綠,帶着雨後清新,丫鬟婆子們開始打理院子。
半個時辰後,等崔宥眠穿戴整齊,發現平常叽叽喳喳的喜兒不見蹤迹,詢問身邊伺候的丫鬟,“怎麼不見喜兒?”
“喜兒姐姐正在院外安排人手,此刻怕還在忙。”
背後,又有另外兩名丫鬟俯身整理好崔宥眠的衣裙,又替她戴上面紗,才道:“小姐看看今天的裝扮可還滿意?”
這些丫鬟都是之前在她身邊伺候的,對她的喜好也都是按以往的來,看着鏡中紅豔豔的俏麗,崔宥眠搖搖頭。
囑咐又換了另一身素色長裙,領口處繡着幾朵精巧的紅梅,上衣及腰處又用另一種繡法繡着片片花瓣,而下身是水綠色百褶裙,本就身材高挑纖細的她腰肢如柳。
“小姐,小姐!大皇子殿下來了!”喜兒急沖沖闖進,眉眼裡透着喜悅,“大皇子是當今皇後親生,又是皇長子,大家都在議論,說是當仁不讓的太子人選呢。”
崔宥眠皺皺眉,顯然被她口不遮攔的話驚到,呵責道:“喜兒!不可胡言!”
隻見喜兒吐吐舌頭,又忙捂住嘴,才湊近崔宥眠耳邊,喃喃道:“小姐應該過去看看,奴婢聽說芮小姐可是打扮得光彩照人趕了過去。”
喜兒嘴裡的芮小姐是府中柳姨娘生的,比崔宥眠小一歲,算是将軍府的庶三小姐。
但崔宥眠不想去湊這個熱鬧,且不說大皇子這個時候來的目的,就她天生鳳命一說,在太子未立的時候,不宜招惹是非。
她想躲,有人卻不讓她躲。
門外一小厮畢恭畢敬來請,“二小姐,将軍請您到前廳。”
躲不掉,崔宥眠隻好姗姗而去,中途松了松面紗的耳扣。
喜兒略顯不解,“小姐這是做什麼?”
崔宥眠:“成全某些人的别有用心。”
“???”
崔宥眠不予解釋,隻是狡黠一笑。
***
前廳内,皇長子謝宣珏端坐正位,身後一名護衛環劍而立,隻是他眼裡冰寒如箭,在碰到崔岐投來的目光後,又别過臉,一副刻意保持距離的模樣。
崔岐在謝宣珏下側落坐,兩人寒暄了幾句,才直接将話帶到皇帝壽宴上。
“今天休沐,總算能抽空來與将軍一叙。”
“大皇子勤政乃萬民之福,聖人大壽在即,殿下是否在為壽禮一事煩憂?”
“是呀,以往什麼金銀玉器總不得父皇青睐。”謝宣珏啜了口茶水,略顯煩心。
崔岐開解道:“其實作為父親,什麼禮物都比不過子女親手所做,來得誠心十足。”
“将軍的意思是?”
“殿下既有心,何不親自臨摹出聖人親手所作的詩律,到時繪制成冊,殿下也可趁此秉承其志,聖人定能感受殿下的一片孝心和用心。”
此法一出,謝宣珏眸色發光,贊道:“還是大将軍眼明心亮,此禮物甚好!”
解決掉壽禮一事,謝宣珏又想起另一件事,他撥弄着掌中茶盞,鳳命一說早就傳開,加上坊間傳聞崔二小姐容色姝娆,他勢在必得。
“聽聞昨兒二小姐已經歸來。”謝宣珏話剛落,門外響起如黃莺般嬌滴滴的聲音。
“爹爹,芮兒有事來......”崔宥芮聽聞大皇子來了,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如今邁着嬌羞的步伐進門,見到謝宣珏盈盈一禮。
謝宣珏一雙眼不禁在崔宥芮身上來回打量,眉眼挂着笑意,以為這就是坊間傳聞容色姝娆的崔家嫡幼女,當下有些失望,這也不過中上之姿。
“想必這就是崔家妹妹吧?以後見到本宮無須多禮,快快起身。”
崔宥芮一聽,這是錯把她當作崔宥眠了,頓時尴尬又窩火。
不過,她表現的很淡定,崔宥眠背負鳳命又如何,如果大皇子瞧見崔宥眠如今的容貌,隻怕作嘔!
所以在崔宥眠輕紗掩面,如濯水清蓮出現後,崔宥芮見謝宣珏的眼中盡是驚豔和抑制不住的興奮時,怒火中燒!
崔宥眠早就注意到一旁臉色灰白的崔宥芮,在她不經意瞥見崔宥芮故意伸腳使絆子時,順勢跌倒,又‘一不小心’面紗掉落。
謝宣珏在人摔倒時,本欲上前扶住,一扭頭瞧見面前女子滿臉紅疹後,一雙手硬生生懸在半空,怎麼也落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