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一天前。

菲茲洛伊莊園。

夜幕已至，夫人的書房燈光昏暗，幸好巨大的落地窗外，潔白的月光額外提供了一點光亮。

菲茲洛伊夫人背對着月光而座，她的面前，紫色頭發的女孩直直地站立。

“她最近怎麼樣？”

萊樂可知道，夫人口中的“她”即為科拉爾：“她最近挺好的，我已經盡量避免讓她接觸人類了。”

“那就好。”夫人削瘦的臉龐露出一絲笑容，

“辛苦了，你真是個聽話的好孩子。”

萊樂可點了點頭，心裡卻明白，自己不是好孩子，隻是個“有用”的孩子罷了。

請示完，女孩從書房裡出來，她靜靜摸着走廊前進，聽到幾聲劇烈的咳嗽。

萊樂可有些不安，一個拐角，正巧碰到維奧萊特雙手扶着牆面，虛弱地弓着背，低着頭。

他是那咳嗽聲的發出者。萊樂可怔了怔，發覺維奧萊特看起來面色不太好。

萊樂可是想慰問一下的，但是……

維奧萊特在加爾奈特去世後就性情大變，變得惡劣而高傲。

就連朝夕相處的萊樂可都成為了維奧萊特看不起的對象。

這或許是因為萊樂可是菲茲洛伊家公認的呆女孩，她總是面無表情，對什麼事情都沒有反應，極其無趣。不僅是維奧萊特，家裡有許多大人也對萊樂可嗤之以鼻，覺得她是個“被養壞了的癡愚孩子”。

隻有加爾奈特說她有趣。

萊樂可也記得，她差不多在四年前問過加爾奈特，問加爾奈特為什麼覺得自己有趣。

“因為你不一樣啊。”陽光籠罩之下，加爾奈特的眼睛眨了又眨。

“你明明看起來很貴族，卻一點也不貴族。”

“貴族是什麼意思？”

加爾奈特笑了：“就是說你，表面上似乎很懂禮儀，又那麼文靜，背地裡實際上卻不太在意家族的東西。”

“你還記得嗎，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是在逃禮儀課的路上。”

萊樂可點了點頭。

“當時我告訴你不要把我的行蹤跟媽媽講，你卻還是把我告發了。”

“我一開始以為是你騙我，以為你和家族裡的其他人一樣壞心眼，後來卻發現，你是真的忘記了我告訴你的話。”

萊樂可才想起來，當初夫人旁敲側擊問過她，有沒有在莊園裡見過黑發紅瞳的女孩，她沒想什麼，一下子就脫口而出說，上午在後花園裡遇見了。

“上午幾點？”夫人當時這樣子問她。

“好像是十點左右。”小萊樂可乖巧地回答。

然而萊樂可不知道，上午九點到十一點，正好是加爾奈特上禮儀課的時間。

如果這個時候加爾奈特在後花園出現的話，也就意味着……

“對不起。”萊樂可懵懵地說。

“我不怪你啦。”加爾奈特哭笑不得，“我再提起這件事，是想向之前誤會過你而道歉。”

“而且，你并不是因為我違反了家規告發我，這說明你不是一個規矩人。”

“規矩人又是什麼？”萊樂可總是聽不懂加爾奈特說的話。

“就是很死闆，很守規矩的人。”

“哦。”萊樂可點了點頭，心裡卻開始思考，自己究竟是不是規矩人。

或許她原本真的是有些死闆的，隻是和加爾奈特相處得多了，才不在意那些貴族的禮儀和規矩了。

可是那加爾奈特卻完全沒意識到，她影響了萊樂可的成長。

“并且，你沒有讨厭維奧萊特，對吧？”加爾奈特又說。

“你身上沒有那種純血的優越感，反而讓人覺得很親近，所以你很特别，也很有趣。”

我…

萊樂可感激地望向加爾奈特。

可她心裡卻覺着，如果不是因為加爾奈特的影響，她或許也要成為那樣既死闆，又高傲的人了。

“嗯…我還挺感謝你的，也很慶幸自己能有你這樣子有趣的朋友。”加爾奈特沖萊樂可笑。

萊樂可卻沒說話。

她知道該向對方道謝的人是自己。

可是還沒等她表達出來自己的感謝，加爾奈特就猝不及防地離去了。

*

那是一個暴風雨夜，屋外，狂風亂作，暴雨如劍如梭擊打着莊園的落地窗。

屋内則四處是悲傷的氣息。

各種各樣的公爵來家裡打聽加爾奈特的消息，許久不見的親戚也紛紛從四方趕來，傭人們不再忙着幹活——也沒有人再催着他們工作，管家和傭人一同分散在莊園的各個角落，各自拿着紙巾吸起鼻子。

“萊樂可小姐，我還是不敢相信。”女仆艾麗西握着萊樂可的手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