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語氣中不帶絲毫情感;
“南酌,早已魂飛魄散。”
陽光照進殿内,蕭暮安再次擡頭之時,殿内已不見袁濛初的身影。
茶館内的評說還在繼續。
“唏噓啊,妖星南酌,年少成名于太白域昆侖宗,仙師顧清徵最得意的徒弟,十四年前入世助三皇子奪得皇位,戰功赫赫,沒想到,原來一切都是這個妖星設局,想要和安極國吞并我朝雲國。”
“昆侖宗怎會教出這樣的徒弟?會不會他們和安極國也有往來?”
“這可别瞎說!”說書先生趕緊放下茶杯,大聲喝止了人群中說出這話之人,很嚴肅地說道:“太白域昆侖宗,千年修仙門派,不求任何回報替百姓降妖除魔,渡怨靈救衆生,按理說,他們的徒弟是絕對不會插手朝堂之事,有此條也可推斷,當年南酌入世助三皇子,果然是早就心懷不軌。”
“那次圍剿妖星,不僅有陛下手下的兵力,還要多虧了顧清徵,若不是他也有出力,想要降伏這個妖星,怕是難啊。”說書先生連連搖頭:“擊潰這個妖星之後,傳聞昆侖宗的人前來接應顧清徵,顧清徵此戰之後閉關修煉,再也沒有出現在世人眼中。”
“真是造孽,昆侖宗竟然碰上了這般狡詐之人,清徵仙師那次真的是被傷得太重,當年太白域桃林内,桃枝覆雪,紅綢輕漾,在無數百姓祈福中,仙師才在一月後蘇醒。”
茶館内聽衆越來越多。
可,有誰知,南酌此刻就在說書先生身後二樓,淺藍色上衫,月白色下裙,腰間系着紅腰帶,墨發輕垂,發間隻有一珍珠發簪,紅色發帶在微風中淺淺搖曳,清冷淡漠,一雙桃花眼帶着似有似無的笑意,手中持一茶盞,覆在茶盞上的手指修長,膚色似玉,饒有興趣地任人評說。
“顧清徵。”她低聲喃喃道。
難道她當年身死前看見的最後一眼是真的?他真的來了?
清風霁月的仙師為了蒼生斬殺妖星?
扣着茶盞的手一頓,面容刹那間停滞,眸中露出一絲黯淡。
她不在乎後人如何評說,但唯獨對他。
對顧清徵,有悔。
輕歎一口氣,再擡頭時,眸中的黯淡已經消失不見。
茶館内衆人正激烈探讨她的生平。或惋惜、或憤恨。
南酌不由地有一絲好奇,若他們知曉如今她已經返世,會作何感想?
不知蕭暮安是花了多大的人力物力,将他編排的故事流傳于民間。那些編排的沒由來的髒水,她并不在意,南酌隻覺可笑,可歎當年一起沖鋒陷陣的摯友,如今全部變成了一場笑話。
萬事皆付諸東流。
“但是先生,我有一事不明。”一清脆的聲音響起,打斷了大家的激憤陳詞。
南酌循聲看去,是一個約莫隻有十多歲的小少年,一身素衣,但氣度不凡,應該不是一般百姓之家的孩子,他目光灼灼,面上很是認真。
她竟有些好奇,這孩子會問些什麼呢?
“好,你問。”看見一個孩子這麼誠懇地求問,說書先生非常驕傲。
“先生,圍剿發起的第一日,本是封南酌為‘澤天上将’之日,就算沒有封澤天上将,其實她兵權在手,已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朝雲國的皇位幾乎一半已經落入她手,她一人與蕭氏平分天下,當日為何不願意投誠,就算是聯合安極國裡應外合,想必也沒有十分的把握可以拿下我國,傳聞吾皇對她早已用情至深,但是她為何依舊不知悔改,為何非要讓自己落得個魂飛魄散的下場?”
一語畢,衆人不語,說書先生眼底哀愁。
過了半晌,說書先生緩緩道來;
“孩子,人心不足啊。”
“人心當真能狠辣至此?貪心至此?”
說書先生深歎一口氣;
擲地有聲:
“更甚——”
更甚兩字,斂去了南酌浮在面容上的笑意。
茶館内一片靜默,南酌環顧衆人,忽然輕輕發出一聲嗤笑。
更甚?說得好,說得好!
是誰想要的更多?是誰早已心生忌憚?是誰一身修為卻裝做毫無武功!
是誰!苦苦哀求她一定要留在他的身邊?
如今他得到了想要的一切,皇位,民心,權勢,天下,他這個皇位能坐穩了吧。
她扯起一抹苦笑,眼中盡是嘲諷;
罷了,當初本就欠他一條命,這條命,就當是還給他了。
林逸仙是她的一縷殘魂,林逸仙就是南酌,南酌亦是林逸仙,好不容易重返人世,這次她一定要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