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能看見的黑暗裡，那雙紫色眼睛閃過狡黠的光，她的手指再一次将熱烈溫度賜予本無生氣的金屬。

于是黑暗與破曉更疊。

黑夜給予人們脆弱的感官，唯餘生與生的接觸。

他是孤獨脆弱的旅者，這是不屬于他的黑暗，它明令禁止他的輕舉妄動。

他跪立靜谧，如虔誠禱告，雙手甚至不可擅自遊離。

有一兩顆星滑過苦旅的征程，或滑進黑暗中，帶着令人心顫的光尾，直墜或橫掃着，有時也如星子落入水潭，點動着，給黑暗一些閃爍的微光。

群星飛落，像繁茂而生的花草，它投入大地的溪流與岩洞，春在那裡總是唱響命運的歌曲。

一顆單獨的巨星墜落，他忘記自己，或許将要融進春與月的微光中。

群山的塵埃紛洩而下，它們墜入黑夜，與那孤獨的星擁擠，卻又被擠壓着，彈跳着。

那山在眼中，仿佛不是山。

但春是來不及學習熱烈盛放的姑娘，她笨拙又無措。

她邀請星與夜主動融進這個溫暖的季節。但隕石墜落的碰撞往往是激烈的，所以他說：“不，那會傷到你，你将不能用美妙嗓音歌唱春天。”

“不，春天是治愈一切的季節。”她說。

如果不再畏懼傷害，行星墜落将帶來怎樣的火花？

是微顫靜寂黑夜，萬星一時迷亂。單獨的巨星沖進季節的夜晚，那應是熱烈。在歌唱春天的岩洞裡，它反複墜落，忽然狂躍的光把天邊一角照亮，用爆裂和莽撞刺開萬重黑暗，逗留一絲乳白的光。

行星墜落終于帶給大地劇烈晃動，她痛苦，火炙的光點燃岩洞。

那山原是一座火山，在這一刻猛然咳喘，将破曉與黑夜更疊。

奧利弗猛地跳起來，顧不上衣衫淩亂怒氣沖沖地讓這些礙事的玩意兒漂浮起來讓開道路，他跪在女孩面前拍着她的背。

“吐出來，麗茲，快吐出來。”

她發絲淩亂，拼命地咳嗽，又緊緊抓着他的手不住搖頭。

“咳咳——”她的咳喘變得平緩，整個人也舒展了，不再躬縮着身體。

“我—我…”她滿面潮紅，帶着極度的羞恥甚至不好意思看他，“我沒反應過來…我沒事……”

“…啊？”他也呆愣在那裡，又迅速關切追問，“你還好嗎？有受傷嗎？”

奧利弗慌亂地摸着她的嘴角，又掰開她的嘴想看看裡面有沒有受傷，他剛剛真的完全失去冷靜了。

“沒—沒有受傷，”女孩局促地推他，“你…先穿上…”

該死！他完全忘了！他低罵了一句，轉過身把褲子穿好。

正要重新扣上襯衣扣子，女孩柔軟瘦削的手臂環住他的腰腹，他不禁停下動作。這會兒他的心裡升起極大的羞恥感和内疚自責，不敢轉身面對戀人。

“Veer，你剛才…開心嗎？”她小心翼翼的聲音讓他的心髒泛起酸澀。

他何至于讓她做到如此地步。

“麗茲…你做的任何事情都能讓我開心，不止這一件。”他悶聲回答，他不想原諒自己。

“那你要不要擡頭看看，你做了什麼？”她的語氣莫名感慨和激動。

奧利弗擡起頭，震驚地看到那些漂浮在空中的玩偶。

“這——什麼時候？”話音未落，那些高高飄起的玩偶瞬間墜落。

他反射性地轉身護住了女孩。

柔軟的、帶着堅硬眼珠的玩偶從他頭上砸過。

他們在紛洩而下的柔軟裡相擁，直到一切沉寂歸于安甯。

半晌，奧利弗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這是我做的？可我沒有拿魔杖！”

伊莉絲輕笑着把臉頰貼在男生裸露的胸前，“是你做的，因為我那會隻顧着咳嗽了。”

“這可真神奇——我是說，我一點印象都沒有…”奧利弗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因為我滿腦子都是你，你那樣痛苦難受……”

“Lizzy，不用為我做這些，”他撫摸着女孩長長的頭發，“我不想讓你不舒适。”

伊莉絲輕輕搖頭，仍然抵着他的胸膛，“我沒有不舒适——好吧，有一點，但其實主要是因為我不太适應。但是，Veer，我願意為你做這些。”

她擡起頭，眼尾深紅，但那雙眼睛明亮清澈。

“為你做的任何一件事，我都是開心的。”

心頭的那股酸澀漫上鼻尖，奧利弗覺得自己或許想要落淚。

棕色眼睛裡蓄起水霧，一滴淚從眼眶滾落。

伊莉絲吓得手足無措，她慌亂地擡手擦去那滴淚，她不知道自己的那句話會導緻這個後果。

“怎麼突然哭了？Veer，别哭，别哭了。”她急切，聲音還帶着因摩擦而産生的沙啞。

奧利弗看着因為一滴眼淚就方寸大亂的女孩，那股酸澀更厚重了，迷蒙的雙眼接連滾落淚珠，他卻突然笑起來。

“伊莉絲，不是難過。”

“是因為這份情意太沉重了，它沉重得我快要無法承受了。”

“你對我任何的付出都讓我受寵若驚，我不是說你不應該付出。而是——你的愛讓我覺得我已經擁有了全世界甚至整個星空宇宙最珍貴最為獨一無二的存在。”

“在我選擇愛你的時候，我從未想過會從家人以外的人身上得到如此厚重的愛，它沉甸甸的，甚至讓我産生了恐懼。”

“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我會深愛一個人愛到理智全失，也從未想過我會懼怕無法承受這份宇宙奇迹一般的愛，也從未想過有一天我會懼怕無法回饋一份愛意。我以為我會鎮定自若，我以為我會智珠在握，我以為我仍能潇灑自在。”

“但是伊莉絲，你讓我變成了一個我以為不可能的人。”

奧利弗撫上她紅腫的唇。

“你的一舉一動都讓我瘋狂，你讓我變得孩子氣、幼稚，你讓我不理智、不冷靜，每次從你那裡得到更多的情意都讓我恐懼，我怕我有一天會愛你愛到失去自我，但我又如此沉迷于你為我編織的世界。”

“伊莉絲，你的愛讓我感到恐懼而又幸福，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但同時也是最不能承受失去這份愛的人。”

他緊緊抱住女孩。

他的至愛，他的血肉，他的靈魂。

“所以，伊莉絲，不要離開我。”

“無論是什麼都不可以把你從我身邊帶走，距離、神秘人還是死亡，我都決不允許。你是我的，你必須是我的，哪怕你成為一具屍體也必須在我懷裡下葬。”

她沒有笑，她知道他有多麼嚴肅。

“如果失去你，我一定會發瘋的。所以，伊莉絲，永遠永遠都不要離開我。”

長久以來的擔憂和恐慌終于在這一刻凝為滾滾淚珠潸然而下，怎麼可能有生來就無所畏懼的人呢？

隻要是拼盡全力去愛一個人，就一定會為她恐慌，又為她而勇敢。

“我答應你，奧利弗，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她的手指輕柔地為他擦去眼淚。

“無論是距離、神秘人還是死亡，我都不會離開你。”

"I'm yours."

他終于吻上她，像是要把她融進骨血裡，恐慌畏懼得像害怕失去心愛玩具的幼童，一遍遍确認她在這裡，她一直在這裡。

“伊莉絲，你要記得你對我做出承諾了。”他鄭重地說。

“我會永遠記得。”她同樣鄭重地說。

“那就好，這樣就好。”

奧利弗突然洩氣了一般倒在伊莉絲的肩頭。

那隻手突然摸上他的胸膛，靜靜地緊貼着。

“在做什麼？”

“感受十七歲的奧利弗·伍德。”

“有什麼感想？”

“與十六歲、十五歲一樣，這裡在為我跳動。”

那是穩定有力的心跳，為她千億次的心跳。

他開懷地笑起來，仿佛生來就是燦爛明媚的人。

“伊莉絲，我喜歡你。”

“我知道。”她也眉眼彎彎。

“奧利弗，我喜歡你。”

“我知道。”他也依然笑意粲然。

他們大笑着擁抱彼此，牽手走向霍格沃茨的雪夜。

我們将不再懼怕分離與死亡。

因為我每一分每一秒都更喜歡你，生命中的每一刻都在為你心動。

我将永遠與你同在，直至最後一次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