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小章魚達成了簡單的交易後,衛绮懷在它的指引下,遊到了一處海底的洞穴。
這是一處天然形成的洞穴。衛绮懷摸黑走進去,被一幫打着燈籠的深海魚圍了個水洩不通。
她隻是想救人。
沒想到這家夥直接把她帶到自家老巢了。
衛绮懷剛躲過了一隻水母的擁抱,又迎上了一隻海龜的品頭論足。
多虧有護體靈力,她才沒讓這群剛見到新奇玩意兒就想着咬一口嘗嘗新鮮的海洋生物分吃了。
“是人呀!”
“又是個人啊!”
“球球真厲害!抓到了人!”
“以後在咱們這裡,老大是第一,球球是第二!”
魚魚們雖然長得奇形怪狀,但是心地善良,十分捧場地繞着小章魚遊來遊去,你一言我一語,把它捧得飄飄然的。
衛绮懷甩了他一個眼神:“……你,球球?”
章魚忙不疊地點着它的腦袋:“是我呀!”
衛绮懷抽抽嘴角。
上輩子她鄰居阿姨家養的小狗也這個名字。
一下子就親切起來了呢。
她扒拉了一下沉浸在衆魚吹捧之中的球球:“我要找的那個人呢?”
小章魚揮揮腕足,把其他魚都驅散走,跳到她肩頭,小小聲道:“跟我來。”
在洞穴中兜兜轉轉地穿梭了好一會兒,衛绮懷見到了人。
“……”
隻是——
這人誰啊?!
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在同一天内經曆這麼多次無可奈何的心情。
被擄至妖物巢穴的年輕人委實是皮相甚佳,眉清骨秀,風姿楚楚,甚至還因為此刻被縛時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姿勢而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美感。
衛绮懷恨不得擡手給自己一巴掌。
美你大爺。
現在是想這個的時候嗎?!
雖然現在這個确實是個人,還是個美人。
但他不是崔晏啊!
她站在洞口盯着美人,無語凝噎。
這位美人自然也看見了她。
“這位姐姐……”
他不知道哪裡修來的功夫,一雙眼睛水瑩瑩的,眼淚竟比慕展眉最愛撒嬌賣癡的侍人來得還快——當然也可能是确實受了些不如意的緣故。
“這位姐姐,你是來救我的麼?”
衛绮懷看他一眼,歎口氣,走過去給他松了綁。
算了,都走到這裡來了,救誰不是救。
“哇呀呀呀你怎麼把他放了呀!”球球在一旁滋兒哇呀地上蹿下跳,“這可是我們老大好不容易抓到的壞家夥!”
衛绮懷反手塞了它一嘴零食。
小章魚咕叽咕叽幾聲,不說話了。
它小小年紀就無師自通了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這一江湖規矩,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美少年雖然重獲自由,卻身形歪了歪,靠在石壁上,面對着衛绮懷投來的奇怪目光,虛弱地笑道:
“讓姐姐見笑了,我,我似是有些站不穩……”
衛绮懷:“需要我背你麼?”
少年人一怔,款款低頭,露出一個欲言還休的擡眸:“真的可以麼?”
衛绮懷這時才發現他瞳仁黑且大,眼角微微下垂,顯得柔弱而無害,格外招人憐惜。
衛绮懷:“。”
一秒鐘十八個假動作,這人怎麼做到的。
可惜她全無憐香惜玉之意,隻面無表情粗聲粗氣地說:“我趕時間,你究竟要不要背?”
對方終于伸出一隻手來,輕輕地揪住她的衣袖,小聲道:“那就……卻之不恭了,辛苦姐姐。”
與他的手一同爬到她小臂的是一隻軟沓沓黏糊糊的觸手。
八爪魚捏着嗓子——
等等,它應該沒有嗓子。
這不重要。
——總之,落在衛绮懷的耳裡,就是它捏着嗓子嬌滴滴地說:
“卻之不恭了~辛苦姐姐~”
“……”
“……”
好在兩人的心理素質都還不錯,衛绮懷忍住沒笑,少年人隻是尴尬了一下,便動作麻利地爬到她背上。
衛绮懷這便往外走。
美少年乖乖伏在她背上,忽然輕聲開了口:“敝姓夏,名珏,姐姐怎麼稱呼?”
衛绮懷急着出去,言簡意赅:“衛绮懷。”
“啊,竟然是衛姐姐。百聞不如一見,姐姐當真是俠義為懷,古道熱腸。”
衛绮懷腳下不停:“你認得我?”
“臨東的衛家大小姐,我怎會不認識。”
衛绮懷終于轉動腦子思索了一下:
臨東……
他姓夏?
“你是夏家的小少爺吧?夏靈嫣是你的姐姐?”
“正是。”
衛绮懷又問:“你是怎麼被它們抓到這裡來的?”
夏珏有些難為情:“我素來頑劣,不服管教,見今夜衛昭少爺一人獨行,便悄悄跟上,沒承想跟丢了人不說,還遇上了這些妖物,實在慚愧。”
衛绮懷想起來衛昭,又是一陣頭疼。
啊,對了,她的好弟弟,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個幻境裡待着呢。
她問:“你遇上它們,可有受傷?可知它們的頭領是誰?”
一旁的小章魚甩了甩她:“頭領?你怎麼不問我呀?我們老大可厲害了!”
衛绮懷不願意相信一個深海生物的智商,更不願意相信一個還未化形的小妖的語言表達能力。
“受傷倒是沒收傷。”夏珏想了想,在她耳邊道,“他們的頭領我不知道,但他們的二把手,我見識過了,是個古怪的……但并不危險。”
“古怪什麼?”
“古怪之處在于……我也說不準他究竟是人是鬼,不過衛姐姐若是想要知道的話,不妨擡擡頭。”
衛绮懷依言擡頭,對上了一雙沉默的眼。
一個人影貼在她頭頂的石壁上,波瀾不驚地與她對望。
她宕機了。
“啊,我不是故意要吓衛姐姐的!”夏珏見她動作一僵,似是受了驚吓,倒反過來輕聲細語地安慰她,“隻是他跟個影子似的,我也是才瞧見——姐姐莫要害怕,他隻是長得吓人了些,沒有傷人之意。”
小章魚對着那影子興奮地揮揮觸手:“你也在呀!”
它轉回來對衛绮懷說:“哎,雖然他飄來飄去的,和你們不太一樣,但你不要怕,他從來就是這樣,他不會說話的。”
衛绮懷卻恍若未聞,隻喃喃道:“戚泫……”
這是戚泫。
怎麼會是戚泫?
那個化作水中怨靈的戚泫,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這個妖獸巢穴的主人,究竟是誰?
“衛姐姐、衛姐姐?”
夏珏的聲音低低響起。
嗅到他衣上的一陣幽香,衛绮懷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感到對方有些恐懼地抓緊了她:“衛姐姐,雖然他并未傷人,但被他這麼盯着也怪可怕的,我們還是趕快回去吧!”
“……好。”
事有輕重緩急,衛绮懷深深看了戚泫一眼,打消了觸摸他的念頭,回過頭去,發足狂奔,将那隻影子遠遠地甩在身後。
來到洞穴外,衛绮懷喘了一口氣,把夏珏放下,準備繼續去找崔晏。
然而對方卻再次牽住了她的衣袖:“這次多謝衛姐姐仗義相救,不知姐姐這般行色匆匆,是要去往何處?”
“找人。”
“可這水底危機四伏,若是不急,姐姐不妨——”
“急。崔家長公子現如今生死未明,我要尋他,不能耽擱。”衛绮懷一口回絕,拱手一禮,“夏小公子,衛某失陪了。”
“……原來是崔家長公子。”夏珏垂眸,似是忽然明白了什麼,不再多言,隻目光盈盈地望了她一眼,輕輕回禮,轉身告辭了。
衛绮懷繼續遊了出去,遊了半晌才終于意識到自己似乎忘記了什麼事情。
她在袖子裡掏了掏。
掏出一隻紅色的小章魚。
小章魚的柔軟腕足勾着她指尖,在她掌心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像是剛剛睡了一覺。
衛绮懷甩了甩它:“我有别的地方要去,你還是回家吧。”
章魚用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盯着她:“你要去哪裡?”
“找人。”
“找什麼樣的人?”
“男人,應當還是個受傷的男人。”衛绮懷想了想,“不過我懷疑他是被人擄走了,所以我要找的應當是一群人……估計那些人是近些日子才來的。”
小章魚的語言溝通能力顯然未進化完全,聽得暈頭轉向:“好多‘人’喔。”
衛绮懷剛要解釋,卻忽然住了嘴:
因為就在此時,她望見了一條沉船。
是她那個“戚泫”的栖身之所。
那架如山般高大恢宏的沉船此時正在海水中緩緩升起,船上人影幢幢——不知道是哪裡來的那麼多人,在這裡揚帆掌舵、忙前忙後,弄得燈火通明熱熱鬧鬧,竟然重現了幾分這座船當年的輝煌風采。
衛绮懷當機立斷:“我要去那裡。”
“那我也去!我好久沒見過人啦!”
衛绮懷瞥它一眼,反手在它嘴裡塞了一把零食,就将它丢了出去,然後不假思索地向那船遊去。
章魚在原地憤怒地大喊:“你你你你!你過河拆橋!”
她充耳不聞。
遊得近了,衛绮懷看見巨船甲闆上立着一個紫衣女子。
她之所以在一群人中獨獨關注到了此人,不為别的,隻因此人身材颀長,孤直如竹,挺拔如松,簡直是鶴立雞群,想讓人不留意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