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沖擊還未完,傅诩瑾又苦澀道:“相國一病不起,怕是也沒有多長的光景了。”
“霞兒,塵兒,盛樂國,要亡了,走吧,走吧,你們走吧——”
傅彩霞的手再次緊緊地握了握,目露狠決:“爹,我們反吧,為了娘,為了黎民百姓。”
“不要去。”傅诩瑾終于從頹敗中再生出一絲擔憂,“皇上跟先皇是一類人,心狠手辣,不似表面看起來那般荒淫,他是個有手段的,不要去,不要去。”
傅彩霞連淚都沒有了,淡淡道:“爹,事到如今,活着和死了又有何分别呢。”
“老爺,再信我們一次吧。”陸硯塵也道。
傅诩瑾這才打量起他們身上的穿着和手中握着的劍,道:“霞兒,塵兒,你們……”
“老爺,我們早已不是當初離家時的雛鳥了,如今可堪大任,信我們好嗎?”
傅诩瑾眼裡又浸了淚,這麼多年,孩子們這是受了多少罪,才有底氣說出這番話,心中又是多堅定,才一直走在這條路上。
“你們要我做什麼?”他問道。
傅彩霞抿了抿唇,看着他道:“爹,振作起來吧。去戶部,将重要的賬本全都帶回來,憑着官印調些銀子出來。一切處理妥善後,将賣身契發下去,把府中的人都遣散後,您明日便到平城去,去咱們的莊子,等着我,等我将娘帶回來。”
傅诩瑾聽着她的安排愣了神。
陸硯塵道:“老爺,我們會安全帶夫人回平城的。”
本就什麼都沒了,他還在怕什麼?他自己的孩子自己了解,話說到此處,還阻止什麼呢?
“好。”他道。
起身,喚了奴婢丫頭進來重新梳洗更衣,便按照計劃去了戶部。傅彩霞二人則去了左太尉府上。
如今二人衣着樸素,樣貌也不大相同,愉都能認出他們的也不剩幾個了,倒也不擔心在街上行走。
他們拿着傅府的腰牌進了左太尉府上,婢女家仆沒有認出他們,便将他們請到了客廳,去通傳顧初堯。
不多久,顧初堯來到客廳,臉上挂着滄桑,眼圈也腫得像個燈泡。
進門來,顧初堯打量了他們良久,還以為是哪個貧苦人家登門拜議,後知後覺才認出他們二人:“霞兒,塵兒。”
他輕喚。
“舅舅。”傅彩霞對着顧初堯跪下,陸硯塵也跟着跪下。
“你們,你們怎麼回來了?怎麼這副打扮?”顧初堯的視線落在兩人的手上,頓時眼中泛起了淚,“孩子,這四年到底經曆了什麼?”
傅彩霞也對着他泛淚苦笑道:“拜了個厲害的師父,學了一身的本事。”
顧初堯連忙上前扶起二人,兩人卻都不願起身。
“孩子,你們這是做什麼?”
“舅舅,幫我吧。”傅彩霞懇求道。
顧初堯聞言一愣:“舅舅怎會不幫你,起來說話,孩子。”
“舅舅。”
她沒将這個多愁善感的氛圍維持太久,直接道,“我要反,我要皇帝的命。求舅舅幫我。”
顧初堯聞言,停在半空中的手一頓:“孩子,你在說什麼?”
“我要反,我要兵,舅舅,求你助我。”傅彩霞俯身給顧初堯磕頭,又堅定地說了一遍。
顧初堯回了回神,錯愕的看向傅彩霞,問道:“是為了你娘嗎?”
“并不全是。”傅彩霞道,“是為我娘,為百姓,為盛樂。”
顧初堯被她的話堵到語塞,他覺得年輕人都是熱血沸騰的,總打着為國為民的稱号做些蠢事。他們這樣想倒也正常。
正思慮着如何接話,傅彩霞又開口道:“舅舅,我娘的死,是皇上親自布的局。下一個,就是該死的就是您和我爹。”
“什麼?”顧初堯一愣,被她的話驚到。
傅彩霞道:“自古以來,如是犯了通敵叛國那樣的大罪,方才會被挂在城牆上。我娘的背後是戶部,是左太尉府。如今她以莫須有的名義挂上城樓,舅舅果真心中沒有任何想法嗎?”
她看着顧初堯震驚的神色,又接着道:“皇上早就容不下你了。他要逼你,要麼乖乖地做個提線臣子,要麼就是逼你起兵造反一舉拿下,滿門抄斬。”
陸硯塵也接話道:“太尉,你沒有退路了,當年先帝在世時,便收不回烏蘭斯托的人心,他将您調任回京,困在愉都。又設立右太尉分權。如今輪到小皇帝,帝王無情,他比先帝更加心狠,這次死的是夫人,下一個又該輪到誰?”
顧初堯被一語驚醒,猶如五雷轟頂,腳底一軟,頓覺眼前發黑。
他晃了晃身子,他竟還不如兩個孩子看得清楚,壓低了嗓子,咬牙苦澀道:
“這愉都早就不是以前的愉都了,能反我早他娘的反了。但,在這京中有實權的還是皇上,愉都的兵馬少說也有二十二萬,手中更是握着親兵禁軍,我能用之人隻有三萬。放眼整個愉都哪有勢力敢反?”
陸硯塵道:“太尉不敢反,可如今百姓民不聊生,餓殍遍地,太尉怎知手下的将士甘願苟活于亂世之下呢?”
顧初堯又語塞。
“三萬……”傅彩霞擡頭看顧初堯,“那如今烏蘭斯托的戍邊兵是聽舅舅的還是聽皇上的?”
顧初堯望向二人,無奈道:
“孩子,你們别傻了,如今盛樂垂危,邊陲亦是虎視眈眈,隻是盛樂的根基足夠穩健,才堪堪穩住了這個局面。一旦動用了戍邊軍,國之危矣。即便不說這些,與戍邊軍合謀造反,從烏蘭斯托到這裡要跨越幾座城池,皇上早就有了應對的政策,攻城也難做到功成身退。”
聽罷,傅彩霞道:“舅舅,若我能助你的三萬兵馬離開愉都呢?”
顧初堯不想嘲笑自己的外甥女的,可她這般口出狂言當真好笑。
沒忍住還是道:“領兵打仗,最忌諱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你這是在讓将士們去送死。”
“送死?”傅彩霞看着顧初堯道,“那留在這裡舅舅的将士就能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