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遲問:“我走之後,‘邢卓’還存在嗎?”
089搖搖頭:“若身體保存完好,會陷入腦死亡。”
也就是說,邢卓隻是他意識的容器,意識一旦脫離,那身體也就失去存在的意義。
此方世界沒有開放前,邢卓不過是一段毫無自我意識的數據,作者要他生,他便死不了,作者讓他卑微低賤,他便隻能自甘堕落。
倘若顧遲沒有借用邢卓的身份,那麼邢卓隻能在原小說裡無限次的死亡和重啟,他會不由自主地愛上林躍然,一遍又一遍地被林躍然虐待緻死,永遠也逃不出以愛為名的囚籠。
“你、你能等等我嗎?”餘知非死死地盯着顧遲說。
“等多久?漫長無果的等待,那是耍流氓,”顧遲用平淡到像是在讨論吃什麼的語氣說,“舅舅,我不是讓你二選一。”而是都要。
真正的選擇權,在餘家老兩口身上,而餘知非不過是那個最重要的籌碼。
餘知非有一瞬的茫然,原來無法放手的,隻有自己?
餘生還很長,沒有他,小家夥還會有其他人——餘知非想。
所以,他的意思是,維持表面的關系,私下就當做什麼也沒發生過,是嗎?
餘知非僵直着身體,陷入自我厭棄中,他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誤會了顧遲話中的深意。
父母是帶給他們生命的人,同時,也是離他們越來越遠的人,最後能陪在自己身邊的,不是父母,不是兒女,隻會是枕邊人。
由父母決定的婚姻,大多不幸,究其根本,那不是自個兒喜歡的,而是父母喜歡的。
和别人喜歡的,能過一輩子嗎?
過了好久,餘知非才道:“我知道了。”
他的聲音格外平靜,不帶一絲的惱怒、驚訝、不甘,抑或希冀、難受、不解。
就好像,他已經欣然接受了這樣的結果。
徹底的,放下這段關系。
“舅舅,這段時間我暫時不會來公司,軍部和國科所那裡,有幾個項目,需要我指導,麻煩你幫我照顧下89吧。”
89是小白貓的大名,小名叫72。
再待下去,這種‘決裂’如何維持?
顧遲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電子設備,在餘知非的注視下,被人簇擁着走進電梯。
餘知非保持着僵硬的姿勢,凝視着辦公室大門,過了很久很久,才埋下頭,以手掩面。
他啞了似的,發不出一點聲音,肩膀微微顫抖着,背脊佝偻下去,呼吸聲又重又沉。
又過了很久很久,再擡起頭時,整張臉恢複了往日的沉着鎮定。
就好像,真的、什麼也沒發生過。
他沒有喜歡過一個人,也沒有和那人肌膚相親、同住屋檐下、同睡一張床、同蓋一床被。
就好像,他的生命裡,從未有過那個人。
一天、兩天、七天、十天,大半個月就這麼過去了。
餘家老兩口約好似的,不時出現在餘知非面前,一會兒來他公司送飯,一會兒賴在家裡不走,美其名曰,幫他收拾收拾。
餘知非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要不是早中晚都在他們的監督下,他什麼都吃不下。
這時,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邢卓的決絕,是有原因的。
他能挖出林家、魏家、周家、褚家所有人的隐秘,實施精準打擊,也能從各種生活痕迹中,了解到個人的脾性,預估所有的反應和可能。
他或許早就預測到,他們的關系,會變成現在這樣。
“再吃點吧,你都瘦了。”餘老太太看着日漸消瘦的兒子,心疼得要命,可要讓他接受兒子和一個男人共度餘生,也是在要她的命。
兩者取其輕,時間是最好的良藥,兒子會想通的,這世上就沒有誰是離了誰活不下去的。
“我吃飽了,你們回去吧,我繼續工作了。”餘知非放下筷子,抽出濕紙巾擦了擦手,腦海裡卻忽然回想起對方認認真真擦手的動作。
他總是會在不經意間,想起顧遲的小動作或小表情。
就好像,那個人一直待在身邊,從未遠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