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黑市是他夫人開的。”
“……”
兩人有說有笑地進了垂華堂,正巧撞上從裡頭出來的則崇。則崇生母小阮姨娘和衛夫人院中的大阮姨娘是同胞姊妹,小阮生則崇時難産而亡,後來則崇便養在興州将軍府邵姨娘膝下,大阮一直惦記着他,如今搬來了昌安,兩人自然是多親近的。
則崇見到甯璋,仿佛有話,欲言又止。
衛夫人原想帶着兩人進院中玩,因白榆說大老爺剛下朝回來,仿佛有些事情,衛夫人便先進去了,留兩人自己說話。
則崇看到甯璋時,油然生出一種惺惺相惜的通情,大約都是自幼喪母,怪可憐見的。他極真誠地抿起嘴笑,笑容淡淡的:“你跟着大伯母,是來做客,還是就在她院中住下了?”
甯璋答:“大伯母說咱們房子少人多,叫我先跟着她在垂華堂住,等東邊的園子蓋好了再搬不遲。”
“那便好。”則崇的眼睛裡仿佛含着深深的憂愁,他說那便好的時候,叫人真覺得是那便好,然後他想了想,欲言又止住了。
甯璋好奇心重:“三哥,你本來要說什麼?”
則崇下了很大決心似的,呼出一口氣,叮囑甯璋:“你跟着大伯母,很好。這裡人心複雜,除了大伯母,其他人便是對你好,也不必對誰都掏心掏肺的相信。”
他說完這句話,便覺得是觸犯了很大的規矩似的,和甯璋擺擺手,一溜小跑着回去了。
甯璋略感無語。
她雖才來昌安不久,可卻在江湖上見識了太多人心險惡,不必誰都掏心掏肺的相信,這話還用旁人教她?更何況這虎狼窩似的孟府,從前對母親就算不上好,除了衛夫人,還有誰會真對她好來着。實在是多餘擔心。
可是轉念一想,若真是無緣無故的人,何必熱臉貼别人冷屁股來囑咐這些?
從她之前聽來的孟家轶事判斷,則崇不是個嚼舌根的人,他更像是一個沉默寡言不出風頭的人,也因為怕出風頭,在孟肇戎眼中顯得不夠有英雄氣概,所以一向不讨他的喜歡。今日他竟能說出這些話,恐怕是吃過虧的人,便看不得别人吃同樣的虧吧。
那麼,孟則崇這些年在邵姨娘院中過得恐怕并不順心。
甯璋琢磨着進了院裡,她不知自己被安排到了哪間屋子,就想着先去堂屋尋衛夫人,結果剛過垂花門,便見當歸在東廂房門前的抄手遊廊上沖她招手。
東廂房顯然是早就收拾好了的,房中纖塵不染,布置也都是按着小姑娘的身量來的,連習字的桌子都同甯璋的身高相匹配,且又别出心裁的布置了許多機關術,比如那盒子便有兩種不同的打開方式,正常打開便是文房四寶,可用暗扣打開,裡頭便是另一番空間。
這房間的精心布置程度絕非一日之功,看來衛夫人早就有心要養她這段時間了。
将離道:“聽說你今日早上在孟母那裡很不快活,咱們來昌安本也不是刀架在脖子上被逼着來的,隻是周全個禮數,如今你要是過得不痛快了,我們就回去。”
當歸持懷柔意見:“這就回隐州也太不像了,不看别的,就看衛夫人費的這番心思,少不得也得給她兩個月的情面,暫且忍耐吧。”
甯璋盤腿坐在椅子上,沒吱聲,揀了隻大的柿子抱着啃。
将離瞥了她一眼:“你不會是被孟母幾句話給訓老實了吧?”
“自然不是。”甯璋一張口說話,柿子汁液順着她的下巴颏流下來,她就着袖子一擦,咧嘴道,“我一開始想來昌安,是為了拓寬視野長見識,江湖事咱們見了很多,見過許多百姓過得并不快活,我就想知道都城這些達官貴人們是怎麼想的,朝堂到底是怎麼看這天下的,若一味隻站在草莽的立場上去想,可能很多事總是想不明白。有時候咱們打抱不平,萬一這打抱的緣由本來就不平呢?朝堂和鄉野,本應是雙向理解的。”
甯璋雖然武學上沒什麼天賦異禀的,但這個先天下之憂而憂的心,還算有點。她坐在東廂房的窗前發愣,不僅想鄉野朝堂,也在想方才則崇那一番欲言又止的模樣,總覺得這個孟府且能留她一陣子,還有許多事值得知道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