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不隻是東廂房籠罩着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憂愁,隔壁堂屋那邊也在為朝堂事發愁。
孟肇和下朝回來時臉上挂着郁結,也不叫白榆和那幾個小丫鬟在旁邊端茶倒水的伺候,隻是嫌聒噪,叫她們出去。唯有衛夫人輕手輕腳地推門進來時,孟肇和緊繃的神色才顯得放松下來,手撐着腦袋坐在紫檀雕花太師椅上喊累。
衛夫人笑着給孟肇和遞了盞茶,又繞到身邊輕輕幫他按摩頭皮。
孟肇和一杯慢慢飲下,才道:“今日上朝,聖上發了脾氣。前兩日三皇子在宮外遇刺,随行的護衛死傷慘重,隻剩一人護着他入了宮,如今的情形也不大好。”
衛夫人輕輕驚歎道:“竟有此事,也忒猖狂了。可知道是誰下的黑手?”
“正是這一着麻煩。将三皇子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不過是那兩派,這兩派非但都是聖上正用的時候,又互相牽制着,若真查出來了,是處置還是不處置?若不處置,那究竟要不要查得明白讓聖上煩擾去?”
這一說,衛夫人也品出其中要緊,沉吟道:“你同我說說,聖上是怎麼說要查的?”
孟肇和眼睛一亮,側着身子看衛夫人:“昌安轄内遭此禍事,聖上先發落了親君上直衛,五軍都督府也沒脫了幹系,這兩邊發落完了,便點名了叫我去查個清楚,看看究竟是親君上直衛冤枉,還是五軍都督府懈怠。”
衛夫人手上動作停了,挨着孟肇和最近的位置坐下,也給自己倒了盞茶,慢慢晃着這茶盞,看澄明的茶湯中飄的茶沫和輕輕蕩起的渣滓,然後道:“原就是這樣,此事也隻好不了了之了。隻是可憐了三皇子。”
他們夫妻兩個心有靈犀,凡事不必說盡,也都彼此通明了。
孟肇和也歎道:“誰說不是呢,但凡文懿皇後母族厲害些,也不會叫人這麼欺負到頭上,可惜一族清流,沒甚作為。”
衛夫人道:“一族清流,看似孱弱,實則才是三皇子穩定的依靠了。如今繼後母族藍家倒是炙手可熱,可是她這些年無所出,隻能把舒貴人的六皇子養在膝下,又豈知不是因為母族太盛的緣故呢。”
孟肇和面上的愁容也快散盡了,他憊懶地靠着衛夫人,把下巴颏壓到她的肩窩上,像小孩子一樣心滿意足道:“夫人,女子若能入朝堂,恐怕衛家就不隻出你弟弟一個文治侯了。”
衛夫人笑意湧了起來,輕聲問:“我若能入朝堂,你可願洗手作羹湯?”
“自然願意,讓我為夫人料理家事,夫人去朝堂與那些文人武将鬥嘴皮子去,準比我強。”
“若非是你願意同我說這些,我又如何能有這樣的視野。”衛夫人輕輕拍着孟肇和,又問,“倒有一事問你意見,這幾日為着甯璋回來,我還張羅了個蹴鞠的集會,給朝中幾個有适齡女眷的人家都遞了帖子,本來想叫甯璋認識認識的,如今出了這事,是否要避避風頭?”
孟肇和略一沉吟,道:“既然帖子送出去了,那就該怎麼辦還怎麼辦,若是大家都在一處,便不妨事,隻是小心不要私下走動,免得叫人從咱們這兒揣測聖意。”
衛夫人笑道:“甚好,我也喜歡大家一起熱鬧。”
…… ……
衛夫人原想着,甯璋初來乍到昌安,恐怕且要有一陣子水土不服的時候,便想等她先緩過這幾日,再帶她出去見識。結果甯璋非常适應風土四季的變化,生龍活虎地盼着出門。
衛夫人在昌安近郊有座陪嫁的馬場,她愛騎射,若是不張羅着大規模的聚會遊玩,便會自己同三五好友或小輩來馬場跑馬。既然甯璋盼着出去,先帶她去馬場溜達溜達也是個不錯的去處。衛夫人自己是覺得騎射本就屬于昌安女眷會選擇的一種遊戲,沒什麼好避諱的,隻是顧慮到孟老夫人對甯璋處處不放心,又怕她在陸家偷偷學了武功也不知道怎麼查驗,心裡正沒着落的時候,不犯着在這陣子觸孟老夫人的黴頭,隻瞞着她偷偷去玩便罷。
于是白榆張羅了一輛馬車,衛夫人和甯璋穿着常服上了馬車,到車上才換騎裝。她倆隻稱是去成衣鋪子,自然也沒人疑心,隻是那馬車拐過街巷,兩人便偷偷跳了下來,白榆仍跟着馬車去成衣鋪子,她們兩人騎着馬便往馬場去了。
青谷馬場在昌安近郊一個地理位置極佳的地方,背靠山前傍水,山下有大片的松柏樹林挺拔升輝,又有大片寬闊的草地和小塊的水泊,時過霜降,草已變黃,有遍野衰草連天之感,水泊清澈,幾匹馬或低頭就水,或仰頭甩鬓,端得是風景如畫,塞外之潇灑與江南之秀麗俱可在這一個馬場窺見。
甯璋啧啧稱贊:“昌安城能有這種景色,這地兒得多貴呀。”
衛夫人笑道:“哦,那還是老祖宗努力,從祖上就霸了這塊地,這才有機會給我當嫁妝。”
甯璋歎為觀止,果然财富是靠世代累積的,她現在要想發迹,要麼靠老陸,要麼靠老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