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姐姐了。”甯璋露出了幾顆潔白牙齒乖乖笑。
将離和當歸在一旁站着,早已品味過來這是怎麼回事。
既然老太太、顔夫人都想有把這院子的一舉一動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索性讓兩撥人互相鬥法。那蘭香、惠香由顔夫人指派來,原本自矜身份,還可在青天外指手畫腳,卻偏偏要去給拾霧擡轎,拾霧是青天外唯一的一等丫鬟,又是老太太指派來的,處處壓了蘭香、惠香一頭,但一等也好二等也罷,究竟都是丫鬟,憑什麼一個要去服侍另一個?若一二日看在老太太面上還使得,時間久了,自然爆發矛盾,便不用她們再費心周旋了。
甯璋自有了這個意思,便留意着三人的相處,果見蘭香、惠香時常抱怨嘀咕,這便又是後話了。
……
孟家這幾個兄弟姐妹雖然交情一般,但多少還是能嘀咕上幾句的。比方說這次孟老太太派一等丫鬟給各院的事,大家七嘴八舌聊來聊去,約摸也就拼湊出來了個完整版本。
想是孟老太太很不放心這幾個少爺小姐單分了院子之後就放飛了天性,便提前把幾個原本是二等的丫鬟拔上了一等,又按照各人的脾氣品性分配。
容璋自不必說,孟老太太把原本跟在身邊除了行露、還霜外最體貼妥當的大丫鬟采霞給了容璋,讓她小心伺候容璋的起居。甯璋的拾霧、樂璋的引冰都是這批大丫鬟裡最牙尖嘴利的兩個狠角色,好像孟老太太生恐甯璋樂璋這一去就是放虎歸山似的,必須得找兩個悍婦過來鎮壓才算完。令璋就沒有這個苦惱,她的識春算是這許多個丫鬟裡面最活潑可愛的,畢竟令璋最大的特點就是很守規矩,孟老太太甚至有點擔心她以後成了個刻闆教條的女先生——可見孟老太太嘴上認可顔雙儀,心裡還是有點害怕子女變成她這樣的。則崇院裡安排的回雪容色中等,品性忠厚老實,應當是這批丫鬟裡最本分的,看來孟母确實煞費苦心。
其實這些個丫鬟裡面,回雪已然算是最靠譜的了,她忠厚老實,也不愛搬弄是非。隻在老太太問起的時候,會一五一十的把則崇的行為說給老太太聽。可即便這樣,則崇也很不情願。
則崇的院子在山腳下,走上來就是甯璋的青天外,搬遷之後,則崇偶爾也會上山拜訪甯璋,他倆聊天的時候,則崇語氣中充斥着對老太太安排眼線的抵觸情緒。偶爾他也會講一些興州将軍府的事情,開心快樂的往事有之,不開心的過去更甚,這些不開心往往是他和邵姨娘的龃龉,或者說,是他單方面對邵姨娘的抗拒和揣測。不過每當他将這些話的時候,都會很關注甯璋的反應,一旦甯璋的反應不及預期,他就會再把話題扯開。
甯璋發現,這些時候的則崇和他在外面表現出來的敦厚大條的形象很不一樣。此時的則崇有着深深的心事卻找不到任何一個戰友,好像他認為甯璋也許可堪成為戰友,幾次試探又發現甯璋腦袋空空,所以往往敗興而歸。
甯璋把這些感受說給将離,将離也頗覺認同,點頭稱是:“我覺得則崇在興州将軍府過得并不快活,而且,他認為這種不快活的根因應該是邵姨娘。”
甯璋道:“可是他從小由邵姨娘養大,如果說令璋和玄崇被顔夫人、張姨娘耳濡目染,對邵姨娘有抵觸情緒倒還罷了。這邵姨娘從小養大的人,怎麼會被灌輸這麼生根入骨的抵觸呢?”
将離道:“我瞧他這樣子,典型的身在曹營心在漢。诶,他是不是有一個嫡親的姨媽在太太院裡?大阮姨娘,是不是?”
“是了!”甯璋恍然大悟,聯想起前幾次在垂華堂中遇到則崇快快樂樂的樣子,以及他邵姨娘跟前低眉順眼的樣子,甯璋拍手恍然道,“說不定是大阮姨娘和邵筝兒不睦,所以這些年來一直互通書信,同他說了許多邵筝兒的壞話,所以讓他從小就很同仇敵忾?”
這個想法過于拙劣,以至于将離都有些不能接受地勉強看她。
甯璋又道:“或許是則崇本來對邵姨娘無可無不可的,但是回了昌安以後,大阮姨娘趕緊對他說了很多邵姨娘的壞話,則崇于是聯想到了之前的很多事情,于是對邵姨娘有了看法?”
将離表情仍然很難看:“大阮姨娘……不像這麼搬弄是非的人吧。況且邵姨娘這十幾年都在興州将軍府,即使和大阮姨娘之前有什麼龃龉,都過了十幾年了,也沒必要這麼記仇吧。”
這兩個人在家長裡短的八卦绯聞上是不開竅的,兩人加一塊苦思冥想到此時也沒什麼所以然,還是當歸的加入才讓他們豁然開朗。
當歸把手上的藥草放下——她最近頻繁出入绛玉軒幫容璋配藥——湊到她們跟前,故作高深地搖頭道:“這你們就不懂了吧,所有引發内院争鬥的無非是就是兩個,要麼感情沖突,要麼利益沖突。”
甯璋蹙眉:“大阮姨娘同邵姨娘能有什麼感情沖突啊?難道大阮姨娘也傾慕我爹?可是我爹這種百花叢中過的人,大可以把大阮和小阮兩個姨娘共同納為妾室,這事兒他也不是做不出吧。”
甯璋言語之間對孟肇戎十分不屑。
“你差一點就說到點兒上了。”當歸高深莫測道,“大阮姨娘同邵姨娘沒有沖突,可是小阮姨娘同邵姨娘有沖突呀。大阮和小阮姨娘姐妹情深,小阮的沖突不就是大阮的沖突嗎?”
“小阮姨娘也死了十幾年了,有什麼争風吃醋,至于十幾年放不下的?”
“是啊,你覺得是什麼東西,十幾年放不下呢?”當歸直視甯璋,仿佛那個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甯璋嘴巴微微張開,聲音壓的更低了:“你是說……小阮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