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到绛玉軒,開門的是個伺候院中灑掃的三等丫鬟,說二小姐早些時候被老太太叫過去見客人了,此時還沒回來。
林疏雲因問是哪家的客人,小丫鬟想了想,大約她也不太清楚,隻聽說是打康州那邊過來的,好像是二奶奶的族親。
正說着,便見绛玉軒的一等丫鬟采霞聞聲趕來,将小丫鬟打發走,賠笑道:“大奶奶和五姑娘來了,真不巧,我們小姐給老太太請安還沒回來。要不然先到樓上喝口茶,我這就打發人去跟二姑娘說一聲。”
林疏雲笑道:“既是老太太找她有事,我們就不打擾了,今天本來是想找二姑娘借本書看,她愛惜書,還是等她在的時候再來吧。
兩人客氣幾句便走了。
林疏雲起初覺得奇怪,仔細一想,便覺心中有數了。
以前家中有客人隻叫容璋,是因為統共就她一個姑娘在這兒,如今二房的幾個姊妹都來了,理應大家一起叫去見客人,隻叫容璋反而顯得不像。老太太是最看重章法的,斷做不出這麼明顯厚此薄彼的事,此事背後必有深意。若說客人是容璋生母的家眷,那麼邵姨娘和樂璋也應叫去,若說客人是容璋在昌安的好友,那麼閨閣女兒更該全叫去才是,目前隻叫容璋的場景嘛,想來想去也隻有一個——家中唯有她到了可論婚假的時候,所以叫她相看去了!
林疏雲做人的第一原則是不管閑事,第二原則是可以不管閑事,但絕對不能錯過嫁娶八卦的熱鬧。于是她三言兩語先将甯璋打發回去,随即便往雲遠齋湊熱鬧去了。
甯璋對老太太院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毫無興趣,她一路溜達着到了山腳下的大片青竹林,左右瞥了眼無人跟着,便一步輕功蹑雲閃了進去。
青竹林一片茂盛,最外邊是東園裡精心修飾的景緻,有人專門修建維護,再往裡去,則漸漸蔓延至後山坡上,此處人迹罕至,園丁做工便有些散漫,草草敷衍了事便罷。竹林深處有一百步亭,也未曾好好休憩過,雜草灰土不窮。
甯璋一路蹑雲逐月至百步亭中,拿帕子拍了拍亭中座位上的灰土,便兩腳一翹歪七扭八地癱坐上去,盯着一塊奇石朗聲道:“三哥,出來吧,我知道你在這。”
林中有輕微的窸窣聲音,未見人影。
“你每日辰時之前和申時之後便在此處練功,别人不知,我卻看得清清楚楚。三哥,你瞞不了我,出來吧。”
則崇果然中了甯璋的算,慢悠悠從奇石後頭挪出來:“五妹妹竟然會武功。”
“我和你一樣,也需要一個地方偷偷練武。”甯璋語氣清淡,氣度沉定,不再以懵懂天真狀示人。“你不在時,我練拳腳武器,你若在,我練内息輕功。”
其實她練武之處并不在此,隻是那地方隐秘,又不願透露給則崇知道,便隻謅了這個借口。她之所以知道則崇在此處練武,乃是将離偶爾發現了回去說的。她有意告訴則崇這些,既是提醒,也是威懾:他以為毫無破綻密不透風的事情,是如此輕易被人看在眼中的,而她之所以輕易看出,乃是武功遠在他之上。
則崇低頭細琢磨一會兒,也領悟了這些意思,歎道:“是我技不如人。”
甯璋不覺輕笑道:“三哥此前也曾多番試探,小心經營,卻始終不肯同我開誠布公地聊一聊。是怕我轉身告了密去,還是嫌我不足為謀?”
則崇略有一絲愕然地擡頭,實未料到甯璋竟是這般态度,他甚至一時語遲,話在喉中,許久才說:“從前我不知你是否在意前塵往事,所以才幾次試探。若你心思簡單無憂,我并不想将你拉入深淵之中。今日才知,原來五妹妹心中早有丘壑。”
“前塵往事……”甯璋念了一句,所謂能令則崇如此卧薪嘗膽的“前塵往事”她倒真是未曾耳聞,再看天色已晚,恐怕則崇心中放的事情說來話長,“今日時間有些晚了,來不及詳談,三哥最近還是不要在外頭待得太晚,以免惹得回雪懷疑,跟老太太說些什麼反而不好。再等兩日吧,時機成熟樂,我自有辦法約三哥在府外一叙。”
“明白,隔牆有耳,不可在府中深談。”
“嗯,三哥是聰明人。”
寥寥幾句話間,兩人已達成了一種互相信任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