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甯璋和衛瀾一道回了城中,離文治侯府和忠義伯府距離相當的地方各自分開。
她對昌安城街巷不熟,隻記得個大緻的方向,想着方向隻要是對的,差不離兒總能到青汝巷。
偏這麼走着,途徑個春意盎然的巷陌,此巷各家門戶皆虛掩着,門中隐約傳來此起彼伏的絲竹樂、宛轉歌喉,還不時有些笑聲越過白牆朱瓦,在街巷中流淌着。
甯璋對三教九流算熟,立時辨出此處乃倡優别院,是名伶娼妓們獨居之處。這些地方不同于紅袖招等大歌舞坊,而是獨門獨院兒的樂活處。她有點不好意思,就趕快捂着臉走過這條巷子,待走出去三丈遠,忽聽得身後響起熟悉的聲音。
甯璋躲到朱牆之後,微微探出個腦袋。
巷尾一家泥金雕花的大門洞開,一窈窕姑娘送男客上馬,姑娘曼妙,眼角眉梢都足有風情,且面容姣好,絕非胭脂俗粉可以堆砌。這姑娘饒是天香國色,甯璋的驚訝也都有限,偏那一身青衫的客人讓人驚掉下巴,此人卻是孟家老太太心裡最得意的孫子孟知崇。
知崇不急着上馬,隻松松攬着姑娘的細腰,語氣溫存道:“趕明兒請你去家裡唱曲兒,讓太太、老太太都喜歡喜歡。”
那姑娘極不在意地啐了他一口:“憑你們老太太也能叫我唱曲兒?等你八擡大轎擡我入了孟家的門,那時我才肯去呢。”
知崇隻是笑,又摟着那姑娘親了一口。左右見巷口無人,二人又是一陣溫存。
甯璋冷不丁見這香绮場面,倒吸一口冷氣,連忙沿着屋頂先離開此處。
她對知崇并無甚了解,聽多了孟家上下如何誇贊他少年天才、有禮有節,妻子又出身于清流世家,教養極好,通文采、曉禮儀,甚而有些清冷驕矜的氣質,也被府中人視為理所應當。又聽人說他兩個伉俪情深舉案齊眉,凡美好的品質,仿佛都在他們身上窺見一斑。
偏那次甯璋撞見他草菅人命,這次又撞破他在外眠花宿柳,所以孟家對二少爺的溢美之詞,甯璋向來隻聽取個十之一二。她不很認可知崇,在知崇面前也偶也會流露出一絲審視。
這些看在知崇眼中,其實也如目中沙滓。
他自少年時便極克己,将自己的喜好一概置之不理,所行所作全按孟老太太的希望來,以至後來心中壓抑甚多,不得不靠暴力宣洩。可他又習慣了做别人眼中的完人,就連施以暴力都要借着防微杜漸的名頭,自欺欺人。
如此時間久了,知崇便形成了這般扭曲的性格,偏這性格隻有甯璋撞破,且她又不是個柔順寡言的性子,從此知崇每每見她,隻覺得自己渾身都被審視,便不自覺也将她視如敵人一般。
在那之後,一晃兩個月過去,伯府的日子也不過如此。
甯璋每隔一日去學堂上上課,剩下的時間無外乎抓鳥捉魚、鬥雞走狗,或是躲在青岩崖上練武功。
則崇三天打魚兩頭曬網的去學堂,先生反映了兩三回沒什麼結果也懶得管了,回雪也替他打掩護,這就給了則崇充足的時間在青谷馬場跟南渡、北顧學武功。
容璋的身子一天好過一天,得益于當歸的細心料理。當然,當歸也不是白料理的,她每次從绛玉軒回來都會帶着最新出爐的八卦。靠着當歸這股子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八卦勁兒,藏冬簡直就快要寫完一個以容璋、衛泱和王辰三個人為主角的曠世奇作大話本子了。
沒錯,藏冬不光有一手好廚藝,還寫得一手好話本子,平時不幹活的時候就愛收集一點八卦素材。她和當歸是難得的投機,當歸愛聽愛講,藏冬愛編愛寫。所有當歸輸出的素材,真是一點不落下地都能在藏冬的話本子裡變個花樣出現。
藏冬憑借這個畫本子俘獲了一衆看客,這其中甚至還有拾霧、蘭香、惠香三個異己。他們三個雖然各有各的小九九,但因為都愛看藏冬的話本子,有時候居然還能生出一些團體感。甯璋發現通過此方法可以收服他們做一些對自己有利的事,也偶爾用過幾次,比如通過威脅藏冬每天更新話本子來利誘她們不要天天跑出去嚼舌根,她們覺得這是個好交易,于是欣然同意。
其實容璋和王辰的關系基本上就是襄王有意神女無情。
甯璋從始至終隻一次見過容璋含情脈脈的樣子,就是她拒絕衛泱那次。從此之後,無論是甯璋在學堂上見的、私底下品的、還是當歸添油加醋講的,都再沒見過容璋含情脈脈的情形。
反而王辰對容璋充滿了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