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姊妹幾個送王辰殿試需一早出門,容璋怕見風,也不願折騰,隻等她們都出發以後,去枕風閣陪王正瑛說話。
王正瑛從前與林疏雲與容璋交好,後來林疏雲學着掌家,王氏便嫌她染了俗味,來往少了。再打量這府中後來的幾個姊妹中,樂璋聒噪、甯璋鄉野、令璋性格又太拘謹,來來去去,還是隻有容璋入得了她的眼。
容璋雖一向有些清高自居,卻深知王正瑛在清高上隻有強她百倍的,且王氏出身原高貴些,在她面前,容璋反有些自慚形穢,便不像對别人一般憊懶,卻也不肯流于逢迎,便取了個清淡從容的風格。這孟府中兩個孤芳自賞的人竟賞到了一塊去。
王正瑛身邊丫鬟知道容璋口味清淡,專為她煮了一壺龍井,用五瓣玉璧杯盛了奉上。
容璋接過笑道:“前幾日辰二爺常出入枕風閣,我也不便過來找你談詩論道,每日裡隻在绛玉軒中虛度,倒有些想你這兒的茶。”
王正瑛道:“老太太原說大家年紀尚小,又有些親戚裡道的,不必避嫌太過,今日她們幾個都去送我二弟了,偏你不去。其實我也正是這個意思——别人都去得,偏你去不得。”
“如何我去不得?”容璋尚不解其意。
王正瑛以扇掩口,微微笑道:“等我這弟弟金榜題名了,便要請媒人來你孟家提親,你自己想想,為什麼你去不得?”
“還以為你是個好人,連你也說這些話取笑我。”
容璋不由面紅耳赤,起身便要走,又被王正瑛拉住。
“方才雖是我說笑話,可你仔細想想,我這弟弟,究竟是不是個良配。”王正瑛一向不哄人的,她隻笑着拉了容璋一下,并沒使幾分力氣。
容璋本就不是刻意與她生氣,嫁娶之事也不是一句都聽不得的,她原本就對王辰之事有些猶豫,便順勢坐下又聽她說。
“自會試之先,便有許多舉子入孟府拜見公爹與二叔。孟老太太惦着你身體不好,恐你出嫁後被公婆刁難、妯娌擠兌,不願為你尋那家世複雜之人,卻也知你心氣,庸碌之人你看不上,若是窮家小戶的,又怕你受了虧待,挑來看去,茫茫多人裡隻剩了幾個待選的。這殿試一過,他們若名落孫山自不必說,他們若位列三甲,恐怕轉眼就成了昌安城中炙手可熱的人物,許多人家都守着榜單為自家姑娘選婿呢。依我看,你那嫡母也未必肯為你使勁,因此我才同你說這番話,我打量你是個明鏡心腸的,怎麼我才提了一句,你就像那起子小門小戶的人家般提不得說不得。”
容璋見王正瑛話雖有些不悅,卻委實算關心,少不得賠笑道:“我知道二嫂為我打算,隻是咱們這些人家,聽的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嫂同我說這些,我也是做不得主的。”
王正瑛道:“倘若是在那些舉子裡挑,的确做不得主。隻是如今咱們家有一個現成的良配——你可不許說着又要走,我不留你——你若願意,我去替你說項。”
容璋難就難在此處,她何嘗不知王辰各方面條件都合适,可就是下不了這個決心,既怕誤了别人,也怕委屈自己。
她沒說話,隻低頭歎了口氣。
這聲歎氣在王正瑛來看,大抵是害羞的意思,于是她溫聲道:“你已見過王辰,他的模樣不必我說,雖然不是畫上翩翩佳公子,卻也周正,氣度也是我們王家氣度,一分不差的。他的詩詞文章我看過,雖非驚才絕豔,卻也足夠用了。況他生母殁了,父親又無續弦,雖有個姨娘,卻終究不成氣候,你往後是不必有婆媳之憂的。他那嫡親的妹子你也相處了一個月,最是省心省事的。何況此事我同知崇提過,他也覺得是樁好事。隻恐你嫌王家門楣太低,不配你這将相爵位之家。”
“二嫂若當我是拜高踩低之人,便真枉費咱們這些時候的相處了。論理我們這種家庭,婚姻嫁娶之事不該女兒置喙,可是今日也不妨同嫂子交心。我從不希圖富貴人家,隻望将來夫君是個品行端方、自己上進的人,能守得住家過得下平常日子便可了。辰二爺固然是好品行 ,可是願意不願意,嫂子不應該問我,若老太太做主,我不願意也是願意,若是老太太有别的考量,也不容我說願不願意了。”
容璋這番話十分周全,既沒有完全回絕王正瑛,也沒有表達多餘的熱情,且這番話也算是真心,她的确說不上願意不願意,但若是老太太做了主,她總不會違背就是了。
…… ……
兩日後殿試放榜,孟老太太還害着風寒,為了讓老人家出病時熱鬧熱鬧,家裡女眷都聚在文遠齋裡陪着說話。
顔夫人正說着玄崇近日的功課越發好了,連顔閣老都誇贊過雲雲,老太太也微微點頭表示贊賞,就見向榮家的滿臉喜歡地跑過來向孟老太太請安。
林氏見狀猜出了七八分,笑問:“辰哥兒可是中了?”
向榮家的洋洋喜氣道:“我當家的一早就叫幾個小子去榜前守着,一見辰二爺榜上有名,立刻快馬加鞭地過來報喜了。恭喜老太太、恭喜二奶奶,辰二爺考中了三甲二十七名。”
王正瑛覺這名次尚在意料之中,便淡淡笑道:“這也罷了。”
孟老太太喜笑顔開道:“我就看辰哥兒不會有錯,小小年紀考進三甲的屈指可數。那衛家泱哥兒考取了沒?他這才氣必是考取的,我隻問你他奪了第幾名?”
“中了中了!”向榮家的正欲說,想想又賣個關子,“老太太、太太、奶奶和小姐們隻管猜猜衛少爺名次如何?”
令璋看了看顔夫人,恭謹道:“我聽汪老先生曾評論過雲江哥哥的詩文,說他學比山城辨同河瀉,又聽我表哥說,顔家學塾的陳先生也誇過雲江哥哥,說他不僅有五步之才,更有奪席之能。連汪老先生都做此評論,想必雲江哥哥必位列榜首。”
樂璋乍一聽那陳先生雲雲,隻道是個其名不揚的教書先生,正欲嗤之以鼻,就聽甯璋低聲在她耳旁說道:“陳述先生二十歲前進士出身,年輕時在祁國大興學塾書院,一度官拜大學士。如今才退不久,被顔家三顧請去教一教書的。”
樂璋大感震驚,一是驚訝甯璋怎麼知道的比她這個耳報神還多,二是顔家不過靠着個已經退了的老閣老,怎麼有這樣的勢力能請得起大學士來做小小學塾講師,三是令璋居然學了這麼多漂亮話,雖然明知她是背的,但是居然背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