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先消消火,為着個奴才,不值當氣着自己。”暮秋給顔夫人捏肩捶背地讓她舒坦舒坦,“這府裡老太太最見不得寵妾滅妻,不用咱們動手,老太太自然會收拾的她服服帖帖的。”
“我隻怕到時候她連老太太都收服了。”
“太太不必擔心如今他能在老太太面前說的上話。也全是看了二姑娘的面子。可是二姑娘也到了,說親的年紀。用不了多久了。等他一出家老太太未必還會給邵姨娘好臉色。” 顔夫人深覺有道理,撅着下唇考慮這個事,道:“你說我怎麼沒生個這麼有七竅玲珑心的閨女,你瞧令兒那丫頭,就知道聽話做事。我教她道理規矩,她便隻記得道理規矩,一點不知道變通,真比我還笨。”
暮秋笑道:“夫人别這麼說,咱們小姐心裡有數着呢。别人家仗着自己是嫡出小姐就耀武揚威的人多得是,六小姐卻極知道分寸,隻講禮數規矩,從不倚仗身份強壓三姑娘。老太太雖然沒說,也都看在眼裡,對咱們小姐好着呢。”
“對她再好,上面也有個容璋壓着,那才是老太太一手帶大的貼心人,滿昌安城都知道,孟家有個庶出的小姐比多少人家的嫡女還尊貴體面,咱們令兒論體面比不上容璋,也沒樂璋會撒嬌讨老爺喜歡,唯一就比老五好上那麼丁點兒,可老五到底是個沒娘的,令兒究竟也沒淪落到這地步不是?”
顔夫人越說越上頭,不敢摔碗砸盆,隻将枕頭捏出了窟窿,氣得伏在破爛的枕頭上哭了一回。暮秋跟着她這麼多年,受這麼多委屈也都見慣了,一如從前般給她打水洗臉、烹茶清心。
玉溪堂裡氣氛低沉,正中了關山苑的下懷。
容璋就在少姨娘的廂房裡等着他回來。少姨娘滿面春風的回第一件事就是把窗戶關上,嘴上念道:“等久了吧,春寒的天兒還開窗子,小心受了涼。”便坐到容璋邊上,将旁邊水紅色雲紋緞面被褥給她蓋到身上。
容璋擱下手中書卷,笑道:“屋裡怪悶的,就叫她們開了窗子,我如今身子比往日好了,也沒對着風口吹,不礙的。姨娘去見過大太太了,太太怎麼說?”
“你料得不錯,我前腳才走,顔夫人後腳就去了垂華堂。我叫小舟留意着顔夫人回來的臉色,全都被你說中了。”邵姨娘是喜上眉梢的,隻是她和容璋分隔甚久,雖然母女連心,卻畢竟不像從小和樂璋相處得那般自然。邵姨娘一邊說話,一邊還仔細看着容璋的臉色。
容璋平淡道:“宮裡原不是咱們去的地兒,眼跟前一畝三分地的日子過好比什麼都重要。三丫頭不明白,恐怕還要為入宮的事鬧一場。姨娘隻由得她自己在屋裡哭鬧去,千萬别讓她去父親面前耍橫。”
“回頭我與她說明白,茲要玉溪堂那個也去不了,她一準兒也就消停了。前兩日你父親與我提起來你的親事……你已經行了及笄禮了,你父親也在朝中幫你相看。你自己是個有主意的,中意什麼人就同我說,我雖然身份低,不能親自相看,可在你父親那兒還是說得上話的。”
容璋早慧,聽邵姨娘提起這些,也不似平常姑娘那般羞得面紅耳赤,反而坦蕩又淡然道:“姨娘若是為我着想,便不要去想那些高門大宅,隻圖個自己上進、父母和善、誠心待我的人。”
邵姨娘歎道:“我亦是這樣想的,隻是你這樣的容貌品性,低嫁了未免可惜。何況世上男人無論貧富,都架不住溫柔鄉紅袖招,饒這麼着,還不如嫁個身家厚實的,每日裡人參燕窩的養着,總比低嫁了吃苦的好。”
容璋低着頭沒言語。她知道邵姨娘心裡的打算,樂璋那性子是指望不上,唯一就是指望她嫁個高門貴府,如此一來她們也算在孟家之外有了靠山。可容璋心裡卻不悅意,隻勸道:“我和樂璋都是女兒家,一輩子不能建功立業的。要仰仗未來的夫家,其實不如仰仗則崇。小阮姨娘死的早,則崇一向養在咱們院裡,倘若他以後掙了功名有了前途,那也算是我們的靠山。”
“以前在将軍府時他隻能靠着我,可你沒見最近幾個月他往大老爺院裡跑得多勤?他正經親姨媽在這兒呢,恐怕是養不熟的。”
“别這樣說,則崇是個講情義的,他和大阮姨娘有骨肉親緣,多去看看也理所應當,你照舊對他好便是,别将這心思露在臉上。”
邵姨娘道:“我曉得輕重,一向對他也是和對你一樣的。你們搬到東園以後,他也還是隔兩天就過來看我一次,隻是我總覺得,這些都是面子功夫罷了。”
容璋面色淡淡:“他能堅持做這些面子功夫,便已經不易了。論理你隻是個姨娘,從前在興州将軍府風光,可是到了昌安,不僅管家權回收,行動還不如少爺小姐氣派,他能惦着你對他往日的關心維持這個面子,日後就能在關鍵的時候給你留幾分情面。”
“我要他給我留什麼情面。”邵姨娘嘀咕了一句,但覺容璋說話有數,便不再同她理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