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璋害怕衛夫人，說不上來為什麼。其實衛夫人平日裡從不說教，逍遙散仙一樣的氣度，可能就是太散仙了，樂璋每每見到，都生怕自己不入衛夫人的眼，平日再張狂，在她面前也忍不住約束一二。

衛夫人對她稱贊了句：“今日衣裳不錯，這粉色着實可愛。”

樂璋拘謹地嘿嘿一笑，摸了摸頭，不知道說什麼，靈光乍現道：“是嗎，嘿嘿……這個衣服花了我十兩銀子呢！五妹妹，你這身衣裳多少錢？”

甯璋低頭看了看自己。

她一身白色布衣勁裝，外罩無心綠的罩衫，是平日裡最愛的簡單穿法。衛夫人知道她不愛繁複花樣，便隻幫她梳了個又紮實又活潑的發髻，為了襯她一身散漫的無心綠色，便未加其他裝飾，隻插了一隻沉香木的簪子。

“應該……應該不貴……”

樂璋眉頭一皺：“哎呀那不行！你這身衣服恐怕要輸。大家肯定什麼鮮豔穿什麼，你這太素了。要不我把我的金钗給你，這個壓得住。”說着就動手往自己頭上拔。

甯璋立刻壓住她的手：“别别别，我這個簪子有它自己的妙處。”

“什麼妙處？顯得你窮的妙處嗎？”

話說出口，樂璋又小心觑了一眼衛夫人的表情，見她噙着笑，也就稍稍放心。

甯璋道：“我要是真帶了金钗去打馬球，便隻顧得怕金钗掉，哪裡還能一門心思打馬球？還是越便宜越好，打球第一，打扮第二。”

樂璋從善如流，說：“有道理，有道理。被你提醒到了，我就隻能賽前戴一戴，到了比賽的時候，确實也得收起來。”

她們兩個一聊起馬球，話匣子立刻被打開。樂璋恨不能把這些天她和梁英研究的馬球技術傾囊相授，倒也不是她樂善好施，主要是擔心甯璋偏僻地方過來的，恐怕馬球技術不夠先進，真要在外頭打的太次很丢孟家的人。樂璋的這副擔心渾然躍然臉上，其實甯璋想勸她放心，但樂璋的話太密了，一直嘚啵嘚啵到了文治侯府别苑門口，甯璋一直沒找到一個氣口插上話。

好容易樂璋終于停了下來，甯璋松了口氣，想勸她放心，結果樂璋遠遠看到梁英的馬車來了，立刻蹦跳着過去尋自己的盟友，讓甯璋這句話完完整整噎回到肚子裡。

看着甯璋吃癟的樣子，衛夫人笑得合不攏嘴：“我要是你，今兒非得痛痛快快地打一場，那才不枉憋了這麼大半年呢。”

甯璋看着外頭停着的一輛輛馬車，嘿嘿一笑：“這些人都不是我的對手，同她們打也沒什麼可盡興的。”

衛夫人笑道：“你可别托大，姜家有一個小少爺，是昌安城内打馬球的好手，你若跟他對上了，不用武功，未必能赢。”

“文懿皇後的母族姜家，居然也被邀請來啦？”

衛夫人理了理外裙，開門就要下車，長夏和将離在馬車外頭候着，一邊一個扶着衛夫人下來，衛夫人待要再扭頭接甯璋時，卻見她已經從另一邊跳下去了。

衛夫人搖頭笑道：“做什麼這麼吃驚，你忘了瀾兒的母親就姓姜？”

還真給她忘了。

甯璋很詫異，覺得兜兜轉轉，居然昌安城中如此血脈相連，大伯娶了衛家的媳婦，衛家又娶了姜家的媳婦，姜家又娶了長甯長公主，而姜家的小姐是祁國皇帝第一任皇後……算來算去，豈不是孟家若要抄個九族，連皇帝都難辭其咎？

當然這句話她沒問出來，否則她将回答不了“你怎麼就開始盤算着孟家被抄九族”的事。

才下了車，衛夫人就被人熱情挽住，甯璋自覺拉着将離往後閃開兩步，給此人騰出了一些施展熱情的空間。

挽住衛夫人的是一個身着楊妃色綢緞對襟長裙的中年婦人，堆了個極其複雜的高堆髻，皮膚狀态極好，身上叮呤咣啷也帶了一堆好成色的玉飾。她挽着衛夫人，語氣甜膩道：“你說巧不巧，姜初請我來的時候，沒說也請了你，前幾次别人遞帖子我都不愛去，偏偏這回來了，剛才路上我就想着，好幾個月都沒見你了，也不知你這回來不來，結果剛下了馬車就遇上了你！”

相形之下，衛夫人簡直就是冷淡和無語的代名詞：“姜初遞帖子，又是打馬球，稍微想想也知道我不可能不來。”

中年婦人絲毫不在意她的冷淡，反倒習以為常似的，偏還扯着她的袖子：“你這回可得陪我玩好了，我家那幾個也忒厲害，甭管玩什麼都當我是笨蛋似的逗，還嫌我這不行那不行了，我可不愛跟他們玩。”

衛夫人誠懇道：“你以為我不嫌你？”

“你嫌我雖嫌我，可畢竟你的技術也擺在這兒，也沒比我好到哪裡去，咱倆才能玩到一處去嘛~”

甯璋和她們的距離越來越遠，總覺得離她近了，自己也會被當成不正常的人。她小心而避嫌地拉開一個适當的距離，又故作不經意地觑着周圍人的目光。

偏周圍的人也跟她們兩個拉開了一定的距離，好一陣子，隻有一個小丫鬟拎着裙角一路小跑着過來，着急忙慌滿面擔心地到這中年婦人面前求助：“長甯長公主，清河長公主已經到了，姜夫人正擔心應付不來呢，求您趕快過去幫忙吧。”

那中年婦人笑了一聲：“她當然應付不過來，讓泱兒去對付清河啊，清河就吃這一套。”

甯璋震驚地和将離交換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