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夫人眉頭一挑:“這些人真是不知道王逸仙的脾氣。他一向最厭惡被人裹挾,法理歸法理、律例歸律例,絕不會受好事之人掀起的輿論所迫。那人若是自己清清楚楚遞狀紙上去,王逸仙必會審理,可是一群烏合之衆圍在外面叫嚷脅迫,恐怕王逸仙的脾氣上來,連府衙的大門都不會給他們開了。”
“不錯不錯,這群人恰好撞在了王逸仙的槍口上,已經擊鼓鳴冤半日,叫來呐喊的人越來越多。那昌安府衙就是不開門,連句話也沒有。”孟肇和笑着搖了搖頭,“昌安府衙的趙師爺最知道王逸仙的脾氣,按他的行事作風,肯定私底下也勸過那狀告和圍觀的人,叫看熱鬧的散了再說,王逸仙肯定不會坐視不理的。估計是勸了也沒用,到我散衙的時候,聽底下人說玉安巷還堵着呢。”
“果然與我料想的一般。”衛夫人悠然看着甯璋,“你要不試着說說看,這是為何?”
甯璋眼睛骨碌碌一轉,思索道:“他們既然相信話本子影射的就是顔家和王家,又要狀告萬大娘子,豈會不知這王府尹與顔家即将有姻親關系?他們如果不知道王府尹的脾氣,那麼想必也不會覺得王府尹是個剛直清正的官員吧。那這件事情做得很奇怪,如果是我的話,既然我不信這個官,就肯定不會到他的衙門去告狀。要麼去找監察禦史告官,要麼去敲登聞鼓告禦狀,怎麼也不至于在昌安府衙外敲個半天啊。”
衛夫人點點頭,饒有興緻地看着甯璋:“既然這個道理,連你都能想得到,那他們為什麼還要這麼做呢?”
“所以很奇怪……”甯璋的眉毛微微擰了起來,之前她覺得一目了然的那些點一個個呈現在眼前,然後随着衛夫人方才的提醒,串成了一條線。甯璋略一琢磨,便舒展了眉頭,眼睛也睜圓,“他們根本不是手段粗劣的草莽,根本就是别有用心的算計!萬大娘子的以暴制暴、王府尹的奇怪脾氣,全都在幕後之人的算計之中,他們故意做出刁民的樣子,實際在引誘萬大娘子和王府尹落入圈套,做出了一副顔家魚肉百姓王家官官相護的鐵證!”
衛夫人笑吟吟地補充:“還算不錯。所以今日這麼浩蕩的聲勢,其目的就在于昌安府衙的不理。這麼多百姓看着,今日之事就成了闆上釘釘的罪證。估計等他們陣勢鬧得足夠了,圍觀的人真走得差不多了,那會兒王逸仙再開門也就晚了。”
孟肇和有些感慨:“甯璋才多大年紀,你教她這些作甚?”
“我不想再叫她吃這個虧。有些事情她不做不想,可是旁人會想,有人會做,知道了呢,總歸活得通透些。”
衛夫人看了一眼孟肇和,點到即止。孟肇和立刻想到了從前的陸隐喬,女中豪傑,殺伐決斷,卻在昌安高門大院的人心算計中吃盡了苦頭。甯璋與陸隐喬的生長環境一緻,如今到了昌安,他們既有能力教會她護着她,便不必叫她自己吃盡苦頭學會這些。孟肇和了然,也很支持衛夫人的教育手段。
甯璋自然不理解這背後的深意。隻是聽話聽音,大抵是衛夫人希望自己能聰明一些,便趕快點點頭表示往心裡去了。
吃完飯後,甯璋略坐了坐,就要回去打個午盹兒。
待他走後,衛夫人才了然地看着孟肇和,笑吟吟問:“怎麼,你敢是覺得王逸仙同我們是親家,不好看他吃這個悶虧?”
長夏和白榆聽見衛夫人和孟肇和的話題要牽扯官場政局,便趕緊一股腦兒将桌上飯菜撤掉,疊摞着高高的盤子出去,又趕快示意外頭伺候的小丫鬟跟着把門關上。
孟肇和忍俊不禁:“她們跟你時間久了,也機靈。”然後松松快快地半倚在貴妃榻上,确實有些遲疑,“古語有言,唇亡齒寒。顔家和王家都是咱們家的姻親,他們兩家遭了彈劾,歸根結底對我們也沒什麼好處。若再有政敵蓄意牽扯到咱們家,那就更棘手了。”
衛夫人斜坐在孟肇和身旁,溫柔替他揉捏肩頸,語氣也不疾不徐道:“老爺是怕顔家和王家确有其事,從此一蹶不振?”
“我倒也不是這個意思。顔昶和王逸仙與我也相識多年,我對他們的為官之道還是信得過的。”
“那麼,還有什麼事情比徹查之後再還他們個清白的名聲,來得更有力度呢?”
“你倒是和王逸仙成了知己,還挺懂他。”孟肇和對王逸仙的擔心放下,又忽然耍了點小脾氣,翻了個身背對着衛夫人,“反正當初王逸仙也曾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也曾多次登門求娶你呢。”
衛夫人忍不住搡了他一把:“論全昌安的醋壇子,沒有一個能比得上你。”
“那還不是因為你名氣太大……當時整個昌安的英年才俊都趨之若鹜,直到現在還有很多人慕名而來呢!那個汪老頭子不就是看在你的面兒上嘛!”
“你現在倒是學會不尊重讀書人了。”衛夫人聲音冷冷的,也不耐煩哄他,也不接着幫他按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