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璋冷然道:“尋常人家的祖母,若知道孫女蒙受磨難,必定會先關懷、再教育。可是您老人家對我卻隻有責怪。也不意外了,自打我入孟府的第一日起,你就沒給過我一回好臉色,事事針對我,就連那不許女子習武的家規,原本也沒有的,偏我生下來之後便有了。我倒真想知道,究竟你為何對我有如此大的惡意,我母親當日在昌安,又是受了怎樣的屈辱和虐待?”
孟老太太一個瓷杯正朝着甯璋頭上砸過去,甯璋輕而易舉的閃避開,順手撈下了那瓷杯,給它另加了一分力氣,摔在孟老太太腳邊,碎成十瓣。
孟老太太氣得渾身發抖,咬牙道:“放肆!誰教你這樣和長輩說話!忤逆長輩、口出惡言,陸家就是這樣教的你,混是個潑皮無賴!”
“不必牽扯陸家。陸家好得很。陸家教出了我母親,進可在戰場上應勇殺敵,退可在軍營中運籌帷幄,這才讓父親得了個将軍頭銜。反倒是額母親去世以後,父親的頭銜究竟如何升過?陸家也教出了我,危難之際可以挺身而出,而你孟家又因為我這次的挺身而出,才在朝中又受一回重用。孟家處處飲着陸家的血,反過頭來卻欺負陸家的人,我倒要問問你,知不知道廉恥二字該怎麼寫?”
甯璋勢必是要同孟家撕破臉了,既然裝乖巧換不來認同,那就大家橋歸橋路歸路,該清算的,她也絕對不會手下留情。之前忍受的日子多了,到今日可以揚眉吐氣的時候,甯璋竟有一種暢快的感覺,她淋漓酣暢地說了這番話,與孟母氣到哆嗦的情形反差鮮明。
顔雙儀看不下去,喝令:“住口!你也忒輕狂了!究竟你還是孟家的女兒!皇帝誇贊你,那是誇贊孟家的英勇,若離了孟家,皇帝還知道你是誰?”
見有人支援,孟老太太也緩過來口氣,怒道:“你一口一個陸家,一口一個母親,我不妨也告訴你,若是陸無極在我面前,我也還是這幅态度:瞧不上就是瞧不上。自己做了什麼事情,便得受人什麼樣的态度,你若不服,盡管叫陸無極過來找我!”
連甯璋她外祖父都壓上了,這倆人是勢必要在陰陽怪氣上把甯璋給壓下去。
可甯璋此刻其實全然不在意這些口角之争,她隻盯着孟老太太,渾身散發着一種“等着我和你算總賬”的逼仄感。
衛夫人不忍甯璋一個人孤立無援的處境,便出言調停:“母親,小五在宮中受了驚吓,這才回來,還是叫她先回青天外休息吧。等休息好了,再說規矩。”
她還從未在孟老太太面前這麼不容置喙地說過話,放眼整個孟家,唯一能讓孟老太太在氣頭上還給一點面子的,也隻有衛清韫了。更何況,其實孟家真要和甯璋撕破了臉,反正光腳不怕穿鞋的,甯璋大鬧一場,轉身回隐州了,留下來不好收場的可是孟家。
這些道理孟老太太确實都明白,可是這會兒被甯璋幾乎是指着鼻子擡杠,孟老太太實在有些氣不過:“你不必替她開脫。我知道你當年就跟陸隐喬的關系好,如今還要護着她的女兒。須知玉不琢不成器!這混賬東西,我得叫她知道個清楚明白——”
“再清楚明白,也等休息好了再說吧。今日我是要護着她,等明日要發落時,先發落我。”
衛夫人言簡意赅,把甯璋給帶走了。
她這舉動,既是保護甯璋,其實也保護了孟老太太。畢竟甯璋方才氣血沖頭,若真是不管不顧同孟家撕破了臉,真說不好孟老太太是不是要當場挨一頓打。今時畢竟不同往日了,即便衛夫人說不清楚究竟是什麼原因,可她明顯能感覺到,甯璋已經不太打算給孟老太太留面子了。
不過按孟老太太那脾氣,倒以為孟家人都在她手中拿捏着,估計也不知道方才險些掀起一場家宅的災難吧。
管她呢,橫豎出來了。
衛夫人心情也頗為放松,她的習慣一如從前,還是讓藏冬在垂華堂另備了一桌子好菜,自己人關起門來請甯璋吃一頓舒服的。
白榆也來了垂華堂,如今她雖貴為狀元娘子,可仍時不時地回垂華堂來幫襯。她性格活潑強勢,總覺得把旁人很多事情料理不好,所以願意事事操心,就是有了身孕之後,還要來垂華堂親力親為。衛夫人幾次都說她勞碌命,強令她回去休息,饒這麼着,白榆雖然來的次數不勤了,每月裡倒還要來幾次的。尤其知道甯璋在宮中經曆了那起子事,知道衛夫人要将她接回來,便也第一時間過來探望。
孟家雖然可惡,可是有垂華堂這麼些個人惦記着,甯璋也能強忍着把在雲遠齋的那些火氣給壓下去,不想辜負這些真心惦記她的人。
總算松松快快吃完一頓飯,甯璋和将離乖巧和衛夫人告别,才出了垂華堂,甯璋就覺心中那股邪火翻湧,和将離使了個眼色,兩人一起翻牆往南郊的莊子去了。
今日這股邪火,她必得找個地方發洩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