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璋眼睛圓睜,脫口而出:“伯母與他們自然不同!我自來了昌安,真正對我好的人寥寥無幾,我心裡知道的。他們自然是罪大惡極……與我母親不相關的那些人,隻要他們安分守己,我自然也是不會傷害他們的。我隻是……”
衛夫人苦笑一下,冷靜道:“是嗎?你如何能斷定當年的事我就沒有參與呢?就憑我現在對你好嗎?可是邵筝兒從前看上去……不是也對你過得去嗎?”
甯璋一凜,她沒辦法反駁衛夫人這句話,哪怕很清楚衛夫人隻是為了抓她話裡的漏洞。可是的确,她的确僅憑自己的相信,而沒有十足的證據。
衛夫人繼續道:“你看,當我這樣問的時候,你也會細思量自己的判斷是否準确。你說他們罪大惡極,你說我與他們不同,然後就要憑借自己的喜惡去決定他人的生死。這世道,若是人人憑借自己心裡的法度行事,那麼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真正弱勢的那些人,又如何為自己伸張正義呢?甯璋,這個忠義伯府也許并非人人都能坦然說一聲對得起你母親,也許不公平處處都有,可是我不希望你因此而成為一個暴虐橫行的人。我們生于此行于此,必得擁護同一套行為法度,你若覺得這法度不合理,便去改變它,而不是無視律例去行自己的道理。”
她聲音冷冽,卻字字振聾發聩。
甯璋低垂着頭沒作聲,在昌安的這兩年,時間如流水,過去的事情也一幕幕在她腦海中徘徊。
從前是衛泱衛瀾,如今是衛夫人,衛家人一貫如此,正義、熱情、通達,胸懷天下、兼濟蒼生。她沒辦法再同衛夫人反駁,因為衛夫人每一句話都正确,可是每一句話也都不能叫她消解。
衛家的道理固然很對,可是此時此刻她沒辦法講道理,她隻想抄起山河槍挑了孟老夫人的雲遠齋,讓她跪在祠堂給母親上一炷香,這行徑沒任何道理規矩可以支持,可她就是想要這樣消氣。
這些話她也無法再同衛夫人提起,就好似從前有些意氣之事,她也自覺地不與衛瀾說起。
衛夫人看着甯璋小小一個跪在堂中的模樣,心中未免覺得可憐,見她氣焰既消,衛夫人也就不再疾言厲色,溫言道:“起來吧。你心裡放了這麼多事情,卻從來未與我說起過。”
她把甯璋拉起來,甯璋的情緒也随之變化,從起初的憤懑不甘、至啞口無言,再至如今被繞指柔打動……情緒複雜起來,竟沒法子擡頭再看衛夫人,隻低頭悶悶道:“我不想叫伯母擔心。”
“可這些事情最終你能瞞得住嗎?你既稱我一聲伯母,可我卻什麼依靠都沒能給你,最艱難的時候都是你自己悶着頭煎熬過來的,你可曾想過,無論何時我總歸會知道這些事情,難道我遲一分知道,會少一些擔心嗎?”
甯璋深深歎了口氣,心中更加煎熬糾結,難以面對。
福音寺的那場對峙不了了之,可她與整個孟家必定還有一場血雨腥風,孟老太太、孟肇戎、乃至後來的顔雙儀及身邊惡奴,有一個算一個,她都不會饒過。可是這些人中,唯一棘手的就是孟肇和與衛清韫夫婦,憑他們兩個性格,定是和孟家俱榮俱損的,孟家若是變了天,他們兩個怎麼辦?
甯璋始終想不太好這件事,因此也始終不敢直面衛夫人。
真到了魚死網破那一天,真要讓她面對衛夫人的震驚……甯璋想都不敢想,更不必說如今衛夫人找上門來,問她知不知道自己的擔心,這話比罰她責她都叫她擡不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