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一連幾天,尚遠都忙的腳不沾地,連肅親王府都沒回過。
昌安城中藍家相關之人得盤問清楚,昌安城外從興州一路到康州襄州等地,所有與藍家勾結的勢力也要一一清繳。尤其是從興州到昌安城這一條線,當初為了害他,出現了多少山賊,是真山賊也好假的也罷,趁這一口氣就都掀了才好。
朝堂上翻了個個兒,以北辰豫為首的革新派将均一稅法推行貫徹徹底,從前以藍家為首的守舊派全部偃旗息鼓。一時間朝堂統一,内外齊心,祁國的國力竟隐有上升之勢。
北辰豫出政策,尚遠出謀略,十王爺也配合着将内外上下都打點好,衛瀾則在朝中深耕清流,有衛家做榜樣,一應清流門第也都紛紛願意效忠。
朝堂上終于有一個姓尚而能一言九鼎之人,祁帝也輕松,再不必裝病弱,很快就恢複了早幾年生龍活虎的樣子,甚至會在朝務之餘帶着尚玉和尚妩幾個去騎馬圍獵。
朝堂整治得轟轟烈烈,藍家相關的人全部入獄,隻有一個例外,而很多人也是過了很久才意識到,冷宮中關着個廢後,那才是藍家的主心骨。
大家心知肚明,藍家的下場一定跟謝家一緻,可是當年,榮昭貴妃并非祁帝賜死,而是早于他下旨之前就尋了死。
沒有前例,無人知道這回廢後究竟會被如何處置。
孟家也是棘手。孟肇戎肯定是罪不容誅,可他的親兒子孟則崇卻是保駕的功臣,衛夫人的母家文治侯府上下也為了這次宮變做出頗多貢獻,還有莊妃……
這麼多年,祁帝的确有意冷落莊妃,他冷落的很明顯,卻也很蹩腳。
令她離群索居,住在最偏的毓秀宮中,卻也從來不約束她的規矩;從不單獨恩賜毓秀宮什麼,但每當毓秀宮缺衣短食過得辛苦時,後宮便會有個什麼名頭同受恩澤,各個宮中的小金庫充盈得盆滿缽滿。
都知道莊妃是文懿皇後的忠實擁趸,都知道祁帝在意文懿皇後,卻因為藍明玉而不敢在意了,都知道祁帝為了表現不在意文懿皇後,便通過冷落莊妃、冷落尚遠尚玉的這些方式保全他們。他沒有能力保全自己在意的人,便隻能通過冷落,讓他們不再成為衆矢之的。
藍家倒了,卧榻之側沒有他人酣睡,他才隐隐約約想起來,自己原來裝了那麼多年,連自己都快騙過去了。
便有一日,夜色已深,祁帝一個人踱步到了毓秀宮,也不叫起其他人,隻獨自約了莊妃在宮中散步。
他們自毓秀宮門口的甬路往更偏遠的深處走,一路走到了如今被稱作冷宮的地方。
清冽的月光照在冷宮外的甬路上,清涼而又悠長。
祁帝就像在講别人的故事一樣,跟莊妃講述着自己這些年的心事。他坦白承認自己膽怯,承認自己能力不行,甚至也提到了那天他和藍明玉劍拔弩張的對話,當時藍明玉說出了他心中一直隐隐知道卻不肯承認的懦弱。
他說這些的時候,也不是為着聽到莊妃的安慰。
隻是這些話,總要有個人說一說吧,他憋在心中那麼多年。
以前可以和文懿皇後說一說,如今也隻剩下莊妃了。
莊妃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哪怕她心中有千百種聲音,可是面對祁帝的時候,隻是溫柔的沉默,一如從前。她在他面前隻需要扮好小妹的形象,在他緬懷文懿皇後的時候恰到好處的陪伴着,并且足夠聰明,能夠領會到祁帝的意思,還不喧賓奪主。
就比如現在,他們在冷宮外頭徘徊良久,祁帝沒有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