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是喝多酒的緣故,甯璋有一種難得肆意的輕松和快樂,她一會兒坐在秋千上吱呀吱呀地晃悠,一會兒又躍上房頂倒垂着晃悠,一會兒拎着壺不知從哪找出來的酒在衛夫人邊上晃悠。
在甯璋撲上來的時候,衛夫人像逗弄小貓一樣揉揉她的腦袋。甯璋因此而很受用,接着就會去林疏雲那邊再晃悠。
衛夫人見甯璋雖然喝多了酒,身形飄忽,步法卻是穩健的,于是也就放心她随便晃悠,叫人不必像盯着小孩一樣牢牢盯着她 。
她給甯璋披了一件外套,叮囑她小心着涼。
甯璋起初還應着,走了兩步,又跳到屋頂上去了,外套晃悠悠的,自然是掉下來了。
衛夫人隻好拾起衣裳,由着她去了。
甯璋手中提溜着半壺酒,散漫的仰坐在屋頂上,擡頭看着月亮,又看着月亮旁邊穿梭的雲霧,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
這樣的月亮每年都有。
從前她坐在隐州家裡溪畔的石頭上看月亮,全不知愁滋味,最發愁不過是武功比不過陸天縱,拌嘴也比不過他。後來在昌安青天外看月亮,那時是生氣的,可是氣的也不過就是家宅之事,氣的是孟家老太太居然在她那裡安插眼線,顔雙儀居然裝作正義背地裡想的都是怎麼幫令璋扳倒她。
現在好了,幫人幫到家,一家人都整到監獄中去了。這可謂她們求仁得仁?
甯璋冷笑一聲,又喝了一口。
然後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是醉了。
她好像看到了衛瀾,少年白衣,踏月而來。
衛瀾輕車熟路地進了小院,照例将外頭的消息一應告知衛夫人,并帶來足夠的生活吃喝用物,再由衛夫人決定是否要說、說些什麼給其他人。每次他來,林疏雲和王正瑛都會很有默契地回到自己的房間,直到他走了,才立刻去等衛夫人的轉達。
衛瀾知道她們惦記親人,每次也不多耽擱,将要緊的事情講完,便告辭了。
他快步而走,忽覺腦後襲來暗器,本能仰頭避開,提劍擋住——竟是一片磚瓦。
然後順着剛才的方向擡頭,就看到月光映襯下的、撐着手臂在屋頂上坐着的甯璋。
衛瀾一躍而至甯璋身旁,在她兩個身位之外坐下:“第一次來?”
“嗯。看來你是這兒的常客。”
衛瀾笑道:“這是我家。”
“那你……”甯璋轉了轉眼睛,試探着問,“是你救了大伯母?”
“也是暮深的意思。他知道你惦記姑母,所以從一開始就為此籌謀,叫姑母可以脫身于這場宮變之外。”衛瀾笑着看着她,以一種反攻的姿态,不由分說地講這些話告訴她知道,“他知道你也許沒有那麼憎惡孟家,不想以摧枯拉朽之勢将整個孟家給颠覆,所以叫安之帶着孟家軍裡應外合、将二哥調至興州查案,孟家有罪,但是也該有功,或許可以保全一部分。”
甯璋歎道:“這些話,他從來沒有跟我說過。”
“他是這樣,知道你不屬于昌安,甯肯默默做了,也不想因此而留住你。”衛瀾說這些話的時候很坦蕩。
旁觀者清,他看着尚遠為甯璋做的這一切,不可能不知道他的真心。
他承認尚遠的真心,也并不愧對自己的真心。他們兩個不過是一個由于真心而不願勉強,一個雖然嘗試過,但最終還是選擇放手罷了。倘若尚遠真的枉顧甯璋的意願而留住他,他也一定不會視若無睹。而如今既然尚遠願意成全,他便覺得要将這些事情告訴甯璋。
甯璋卻笑道:“其實他為了留住我,也動過很多心思的。他将自己的内力給我,假裝不告訴我,卻故意露出馬腳讓我知道。”
“那麼,你因此而心懷愧疚了嗎?”衛瀾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