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英蘭發現何軍林來了,頓時老淚縱橫,朝他伸出一隻手,讓他拉自己起來。
她看何軍林的視角,是受苦的人看見了腳踩祥雲的救世英雄,她自然欣喜不已。
可何軍林看她的視角,卻是一個滿身都沾着糞便的老婦向自己伸出堆着幾坨顔色各異的便便的手。
畫面太美,他不敢看第二眼。
最終,何軍林以自己年紀大了力氣不夠為由,将大兒子何之衡也叫了出來。
父子倆用一根竹竿将鄭英蘭從糞坑裡拽了上去。
鄭英蘭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下意識地撲向自家男人。
“嗚嗚嗚死鬼,你要是來得再晚一些,就見不到我了!”
何軍林剛才還說自己年紀大了,這一刻卻迅速閃開,顯露出與年齡不符的敏捷。
“嗚嗚嗚……”
鄭英蘭的哭聲戛然而止,随後又扭身轉向何之衡,“之衡啊,你爸是個沒良心的,嫌棄我掉進了糞坑,躲得那麼遠……”
說到最後,她沒了話音。
因為,何之衡一個閃避,竄到了十米遠!
“媽,您别哭了,先去洗洗吧。”
“你這個不孝子……”
“這怎麼能說我不孝呢?掃把沾屎呂布蓋世啊,更何況您這還不是掃把沾屎,而是全身都沾了屎!”
“嗚嗚嗚……我的命好苦啊!”
這一晚,因為鄭英蘭掉糞坑的事,何家折騰到淩晨。
燒了好幾鍋熱水,鄭英蘭洗了四遍澡,但她仍然覺得自己身上有一股味兒,命令何軍林再去給她燒水。
何軍林本就累了一天,又忍着困意幫她燒熱水,現在困得眼皮子打架,實在不想再起身。
“你已經洗得很幹淨了,不用再洗了。”
“那好,你睡裡面去,我也要上床睡覺。”
最終,這件事以何軍林忍着若有若無的糞臭味兒讓鄭英蘭上床并且緊緊地挨着他睡覺畫上了句号。
*
次日早上,鄭英蘭感覺自己身上的味道差不多都散了,照常去上工。
在大隊部領農具的時候,她卻發現别人都刻意離她很遠。
整間屋子裡,就鄭英蘭站在中間,其他人站在她四周兩米左右的地方圍成一個圈,排斥的意思溢于言表。
鄭英蘭不明所以,往平時交好的幾個婦人身旁走去。
“喂喂喂,你别過來。”
“我已經拿到東西了,先去地裡幹活,不然賺不到6個工分。”
“我也是我也是,英蘭妹子,先不說了,咱們有空再聊。”
鄭英蘭:“……”
楊華豔倒是沒有刻意躲開,隻是蹙了蹙眉,問她:“聽說你昨晚掉進茅坑了?”
鄭英蘭:“!!!”
真是壞事傳千裡,一天不到,全村人都知道她掉進了糞坑。
“沒有的事,就是腳滑了一下,差點摔倒。”鄭英蘭尴尬地狡辯。
立刻就有人拆穿她的謊言,“大妹子,你就别裝了,昨晚你掉進糞坑喊救命,我們都聽見了。”
旁邊的人在鼻子底下扇了扇,“我還能聞到你身上的糞臭味兒呢,咋可能隻是差點摔了,明明就是掉進了糞坑。”
衆目睽睽之下,鄭英蘭的臉漲成了豬肝色。
沈添禾從雲嬸子口中聽說了此事,笑得直不起腰。
雲嬸子直呼大快人心:“鄭英蘭那種貪得無厭的人,就該受到報應。難怪她平時嘴那麼臭,敢情是背着大家偷偷吃糞。”
“就是就是,二嬸活該掉糞坑。”朝彥附和道。
沈添禾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腦袋,“在她本人面前可别這麼說,當心她氣急敗壞對你動手。”
“我跑得比她快,她打不着我。”朝彥得意一笑。
因為讨厭的人倒黴,沈添禾心情好,午飯都多吃了半碗飯。
傅骁下工回來,見她心情不錯,問她遇到了什麼好事。
沈添禾笑彎了眼,樂不可支地跟他講了鄭英蘭掉糞坑的事兒。
講完之後,她還擺了擺手,“不說了,以免等下吃飯倒胃口。”
見她笑得這麼開心,傅骁那雙向來冷淡的黑眸裡也漸漸漫出一絲笑意。
何家的氛圍卻沒有這麼輕松。
“媽,你說你都這麼大年紀了,怎麼上個茅坑都站不穩,還掉進了糞坑,害得我被别人嘲笑。”
何之翔今天在外邊兒玩,幾個小夥伴都問他,鄭英蘭為什麼會掉進糞坑,是不是想吃屎。
他被嘲笑了一整天,還跟人打了一架。
回到家裡自然心情不好,氣沖沖地朝着鄭英蘭發洩情緒。
瞧着小兒子臉上青一塊紫一塊,鄭英蘭都忘了計較他沖自己發火,而是心疼地問他:“之翔,你這是怎麼了?誰打你了?媽去找他算賬。”
“别碰我,臭死了!”何之翔甩開她的手,沒好氣道,“算什麼賬啊,你還嫌不夠丢臉嗎?”
鄭英蘭也覺得憋屈,大聲朝着他吼:“你以為我願意掉糞坑嗎?還不是茅廁裡面有蛇,我被吓到了才掉進去的!”
“茅廁裡哪來的蛇?媽,我看你就是老眼昏花看不見腳下的路,還找這種可笑的借口,真是丢人!”
何家沒一個人把鄭英蘭的話放在眼裡,都覺得她是在找借口為自己挽尊。
半夜十點。
何之翔照常去茅廁蹲坑。
他剛蹲下,就聽見背後傳來奇怪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