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塊青石闆路,被過往的車馬磨得程光瓦亮,熙熙攘攘的人如潮水來來回回,循環往複。
比起辰時那會,集市上的人算是少了許多,再加上有以之為從刻意隔開人群,兩人既可享受那份熱鬧,也可免受被人推擠的煩惱。
流光君一手撐着傘,一手牽着池鸢。池鸢貼着他的手臂,目光在道旁的攤位上流連。
長蕪邑的集市經常有附近的異族人來售賣物品,他們手裡的東西千奇百怪,再加上出價昂貴,基本無人問津,除了外地來的會駐足看一眼,本地人幾乎看都不看。
池鸢停在一處攤位前,攤位上擺的都是一些石制的手工藝品,其中最獨特的是一些長在石頭裡的花草和蟲蛇的屍體,像樹脂,但又比樹脂硬,像水晶,但沒有水晶那麼透亮。
下一個攤位更是奇怪,他們賣的居然都是毒蛇,大大小小的毒蛇被裝在竹籠中,一旦有人靠近,就會沖着人露出尖利的獠牙。
不過在池鸢過去時,那些毒蛇卻全都害怕得縮了起來,池鸢自知沒有這個能力,這群蛇的變化,多半是因為身邊的流光君。
“怎麼了?”見池鸢擡頭看自己,流光君壓低傘檐,含笑問道。
“你怕蛇嗎?”池鸢心血來潮的問他。
流光君眸光微微閃動:“不怕。”
“那你有什麼害怕的東西嗎?”
流光君略作思考,眸光清澈得像倒映天空的湖面:“暫時想不出,若有,我會告訴你。”
池鸢也想不出流光君會害怕什麼,本來想抓條蛇來玩玩,但見這些蛇萎靡的狀态便失了興趣。
就在池鸢準備離開時,攤主突然說話了:“姑娘留步。”
攤位共有兩人,一男一女,年紀三十出頭,他們身上的服飾很怪異,臉上用黑色塗料抹了奇怪的圖紋。
喊住池鸢的是那位女攤主,見池鸢回頭,女攤主立刻揚起笑臉,指着身後的黑色幕布道:“哎呀,這位小姑娘生得真是水靈,有沒有興趣進來看一看?”
池鸢看着她不說話,身邊的流光君半張臉被掩在傘檐垂下的白紗中,兩人都沒注意到他。
見池鸢沒有反應,女攤主又道:“哎呀,外面這些都是上不了台面的貨,小姑娘若對蛇感興趣,我還有更厲害的家夥,你想不想看?”
“更厲害的家夥,是什麼?”
女攤主呵呵一笑,神秘地朝池鸢眨了眨眼:“小姑娘進來看了,便知道是什麼了。”說完便推開身,拉起身後的黑色幕布,向池鸢招手示意。
池鸢沒有立刻上前,而是轉頭詢問流光君的意見:“你和我一起進去嗎?”
流光君眉梢微挑,似笑非笑地掃了攤主一眼:“當然。”
女攤主這才注意到流光君,雖看不清他傘下的臉,但那身說不清的矜貴氣度卻生生壓人一頭。
看着池鸢和流光君相攜走來,女攤主面露疑慮,但因為臉上塗料,較人難以看出,她趁兩人不注意,偷偷與身邊同伴交彙了一個眼神,随後,引着他們走進了黑洞洞的帳篷。
空聞站在攤前沒有進來,他往四周望了幾眼,那些藏在行人中的隐衛便悄無聲息地将攤位包圍。
入了帳篷,像是被隔了一道結界,街市上的嘈雜聲都小了,同時視野範圍也小得可憐。
“小姑娘小公子,慢些走,帳篷裡可黑着哩!”
“那為何不點燈?”
“呵呵呵,小姑娘别見怪,那家夥啊怕光,點了燈它是會生氣的,小姑娘别怕,來,再往前走三步!”
聽着女攤主刻意誘導的話,池鸢略施法術,終于看清了帳篷裡的東西。
十幾尺來寬的帳篷擺放着各式各樣的竹籠,竹籠裡大多都是毒蛇,角落處還堆着一些陶罐,陶罐被厚布封着,能聽見罐子裡面有窸窸窣窣的聲響。
就在兩人不遠處的腳下,有一個缺了口的陶盆,裡面密密麻麻都是拇指粗的紅頭蜈蚣。
幾乎可以确認,這陶盆就是故意這樣放的,因為池鸢若不使用法術,遵照女攤主的話繼續前行的話,她就會直接踩進陶盆中。
“小姑娘,怎麼了,怎麼不過來?”見池鸢半晌不動,女攤主笑着追問。
至此,池鸢還不能确定女攤主将她騙進來的意圖,她倒是不怕這些毒物,但流光君是凡人,被咬到還是會中毒的。
池鸢擡頭去看流光君,似有察覺,流光君也低頭看她,但帳篷内實在是黑得不見光,池鸢能清晰看見他的臉,但流光君卻看不清她。
感受到手被緊緊握住,池鸢往流光君的手臂上靠了靠,低聲說:“别動,我們就待在這,半步都不要走。”
流光君低低一笑,聲音輕柔:“好,都聽你的。”
“你不好奇,我為何要這麼做嗎?”
“是有些好奇,但你沒說,我以為你不想說,就沒問。”
“這裡面到處都是蛇,罐子裡還有很多毒物。”說着,池鸢看了一眼離他們有些距離的女攤主,抱住流光君的手臂,攀上他的肩,湊在他耳邊小聲道:“不知她安的什麼心,總之我們還是小心為妙。”
池鸢這番親密動作,流光君甚為受用,連帶着對這些異族人不軌之舉也順眼了幾分。
“好,都聽你的。”流光君将池鸢抱進懷裡,低聲道:“那我們就這樣站着不動嗎?”
“嗯,看看她怎麼出招。”被抱進懷裡的池鸢,反手環住流光君的腰,此舉倒不是回應他,而是這樣更方便突發之時,能第一時間帶着他逃跑。
漆黑不見五指的帳篷内,女攤主的視線同樣受阻,但她熟悉帳内布局,就算看不見也無礙。
見兩人不回應,女攤主邁着步子朝池鸢走近一步:“哎呀,小姑娘,你站那麼遠怎麼看得清?我這東西嬌貴的很,不宜随意搬動的。”
“哦,不能随意搬動,又不能見光,究竟是何物如此神秘?”
“小姑娘過來看看便知道了。”
“若我就想站在這裡看呢?”
女攤主沉默片刻,随即一陣笑從黑暗中飄來:“既然小姑娘如此不配合,那就别怪奴家出手不留情了!”
話音一落,角落的陶罐就應聲而碎,接着,空氣中急速散開一股難聞的氣味,池鸢不敢多待,攬着流光君的腰,往帳外跑。
“哈哈哈,想跑,已經晚了!”
略顯尖銳的笑聲劃破耳膜,另一名男子橫刀将兩人去路攔住,卻直接被池鸢一掌擊飛出去。
“嘭”的一聲,整個帳篷被掌風爆開,周圍的竹籠和陶罐也應聲而碎,那些被關在裡面的蛇蟲毒物全都跑了出來。
女攤主被旋開的掌風打飛出去,跟着裂開的帳篷碎片倒挂在河岸的柳樹上。
巨大的聲響将整個集市的人都吸引了來,但随後就被滿地蛇蟲毒物吓得四下逃竄。
池鸢攬着流光君落到河岸邊的石墩上,确認周圍安全後,關切詢問:“你沒聞到剛才那陣毒氣吧?”
流光君的目光落在池鸢從他腰間退開的手上:“沒有,你将我護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