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女!”
随着怒斥應聲落地的還有純白玉如意,碎裂的玉石四處飛濺,跪在大殿中心的羅娆依舊面不改色,冷漠如冰。
“父王息怒。”那聲音極冷。
她身着玄鐵铠甲,腰挎銀鷹彎刀,直挺挺地跪在大殿中央,直視王座之上。
長睫狹眼猶如獵鷹,眸中黑漆微帶金黃,淡漠且銳利,久視令人生畏。
羅娆的眼睛很像已故的王妃卞珏。
王上每次看到她這雙眼睛總是會蓦然一驚,他額角青筋暴起,瞪着眼睛随手抄起案上的茶盞向羅娆砸去。
茶盞落地時,瓷片與熱水齊飛,劃過羅娆的眼角,險些刺進她的眼中。
“你……你,滾出去跪着!”王上氣得心絞痛,他捂住胸口閉上眼睛不願再看羅娆。
血順着眼角傷口流淌,羅娆面無表情地應聲而起。無人注意到她在站起身時,順手撈起一塊純白玉如意的殘體。
她攥緊那塊白玉,站直後轉身走出大殿。
親衛左庭正在大殿外面等羅娆,他在大雪天裡杵着,被凍得手腳不聽使喚,嘴皮子也不利索。左庭見到羅娆出來眼睛放光,哆哆嗦嗦地問:“王,王女,您沒事吧?”
他見羅娆臉上有傷,吓得倒吸一口氣,道:“您這臉怎麼回事?王上打您了?”
“……”
羅娆沒說話,她将白玉塞進左庭手裡,随後走下台階跪在雪地裡。
左庭還沒從她塞過來的白玉上回神,擡頭發現人已經去雪地裡跪着了。他連忙将白玉揣進懷裡,小跑下台階跪在羅娆身側。
“王女,咱得跪多久啊?”
羅娆這次犯的事有點大,私自調兵罪同謀反,王上不罰她确實說不過去。但這冰天雪地的讓人跪着,未免太狠了點兒。
“一刻鐘。”
羅娆平直冷淡的視線落在緊閉的殿門上,不知在想些什麼。
“哦……”左庭點頭跟着她一起跪着,然後他猛地歪頭看向羅娆,上牙打着下牙,結巴着問,“多,多長時間?”
此時,一道暗紅色的身影從羅娆身後而來,那是禮宮的禮監,洛福生。
他夾帶着風雪走得極快,路過羅娆時堪堪停住腳步,彎腰颔首還算恭敬地行了個禮。
随後,洛福生快步走上台階,站定片刻待他拍落身上的雪,便伸手推門走進大殿。
左庭被洛福生這一過弄得有些分神,冷風摻着羅娆的聲音灌進左庭耳朵,他聽到王女說:“不到一刻鐘。”
“啊?”左庭腳尖用力想站起來,但羅娆沒起來他也不敢動,隻能繼續跪着。
他心想:不到一刻鐘您還跪什麼呢?放個屁的功夫就站起來了……
要麼說還得是王女,若是旁人私自調兵,恐怕這時候已經被王上的重騎踩平,屍首早就被雪給蓋住,哪兒還能在這跪着,而且才一刻鐘。
左庭上一遍眨眼的功夫還在想,這大冷天的,可别給王女跪出毛病來。這一刻便在心裡嘟囔,這罰得有點輕吧?
不像王上的作風。
他正設想王上之後會怎麼懲治王女,大殿的門又被從裡打開。方才進去的洛福生走出來,小跑下台階彎腰伸手虛扶起羅娆。
左庭跟着一同站起來,他不明所以地看向洛福生,見人笑呵呵地對羅娆說:“恭喜王女,賀喜王女!”
羅娆不搭話,左庭皺着眉,沒看出王女如今有什麼好事值得洛福生道喜。
“申時王婿的車駕就到登天街了,您快去準備準備,好提早去北阙迎親啊!”
左庭倒吸一口氣,他趕緊扭頭去看羅娆的臉色,她表情沒什麼變化,依舊很冷漠。但左庭總感覺她臉色比剛才更冷了。
洛福生真是個會說話的,非要哪壺不開提哪壺。左庭暗自為他捏把汗,隻希望王女能顧忌這是王宮,不要一掌将人劈成兩半才好。
王女如今這副模樣都是誰害的?!
就是大曆來的那位啊!
洛福生還敢讓王女去接人?
他不怕羅娆直接把人殺了嗎?!
左庭在心中怒吼的同時,卻見羅娆朝着洛福生點頭,輕聲應道:“嗯。”
“嗯?”他滿眼錯愕地看向羅娆。
羅娆轉身向北宮的方向走去,左庭小跑着跟在她身後,不明白羅娆剛才“嗯”這一聲是什麼意思。
他問:“您真去迎親啊?”
羅娆沒否定,隻說:“先回忍冬殿。”
左庭跟在她身後點頭,“哦。”
“你去瓊樓,讓妙麗趕在冬捕之前将玉魚骨仿造出來。”羅娆吩咐左庭去辦事。
左庭聽得直愣神,風雪太大他好像沒聽清,王女讓他幹什麼?
“您,您說什麼?”
羅娆瞥他一眼,神色淡漠,道:“造魚骨。”
左庭狠狠地咽口唾沫,這回他聽得清楚,王女讓他去謀反……
他在冰天雪地裡被羅娆吓得汗流浃背,左庭東張西望見四下無人,才小聲勸道:“王女,私造王上兵符是死罪啊!”
羅娆沒搭理他。
左庭突然反應過來,私自調兵好像也是死罪,但王女不還是好好的?也就是被收繳兵權,再被罰在雪地裡跪一刻鐘。
而且,說是一刻鐘其實連放個屁的時間都用不上……
況且兵符可說不好真假,畢竟王女是唯一有資格繼承羅氏王位的子嗣,她手裡握着的兵符,假也作真啊!
羅娆現在是有恃無恐,但小王子羅寶兒已然年滿十六,身高七尺。冬捕後他要過登天街直入北阙,便與羅娆一樣有繼承王位的資格。
屆時,依王上偏心眼的程度,若王女稍有差錯恐怕就不是今日這般不痛不癢的責罰。
羅娆這是要在冬捕時逼宮啊……
左庭跟在羅娆身後踏進北宮的後門,往北是忍冬殿,往西是瓊樓。兩人走過長廊從此處分開而行,一路上北宮侍從零星稀少,着實蕭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