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鶴詩奉昭帝旨意同刑部一起徹查軍饷案,他散朝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人将南重阙押去了刑部。
刑部大堂之上,他反客為主,緊捏手中的驚堂木拍在桌案上,發出一聲令人膽寒的脆響,明明是一國儲君,此時卻偏偏有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南重阙,你指使人劫走軍饷在前,又殺人滅口在後,樁樁件件證據确鑿,還不認罪!”
南重阙站在大堂中間,他看着蘭鶴詩,眼中閃過一絲冷嘲:“太子殿下,臣沒有做過的事,不敢認罪。”
蘭鶴詩輕笑了一聲:“好啊,世人都說南将軍铮铮鐵骨,孤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孤最後再問你一次,軍饷到底藏在哪兒了!說出來,孤便從輕處置!”
南重阙是征戰殺伐之人,血流漂杵的景象都見慣了,更何況蘭鶴詩這點兒不值一提的威脅,因此他仍舊是那般不懼威壓的模樣,鲠言道:“老臣也再回答太子殿下一次,我不知道軍饷在何處!”
“好,”蘭鶴詩獰厲道:“南重阙,孤看你能嘴硬道幾時!來人,上刑!”
“不可!”郭唯空及時制止:“太子殿下,不可随意動刑啊!”
“怎麼?他南重阙指使自己手下的仁武軍劫掠軍饷,後又派人殺人滅口,這罪行已經清楚明白,可他抵死不認,如何不能用刑!”蘭鶴詩乜斜了他一眼,陰鸷道:“郭大人,你确定要包庇嫌犯?”
這哪是來審案的!明顯就是為了洩私憤!
郭唯空壓下心裡的不滿,對蘭鶴詩問道:“太子殿下細想,如果真的是南将軍派人劫走了軍饷,那他為何要讓仁武軍去做此事?一旦事情敗露,南将軍豈非将自己置于險境?雇一群江湖盜匪不是更合理一些?”
蘭鶴詩不屑道:“自然是因為他不信任旁人,先不說普通的江湖盜匪能不能敵過押送軍饷的禁軍,如果他随便找了一群人去劫軍饷,事成之後他們将軍饷私吞了怎麼辦!”
郭唯空還在試圖與他講道理:“好,就算此事真的是南将軍指使,那仁武軍劫走軍饷後,找地方藏身便是,畢竟軍饷就被他們藏的杳無蹤迹,為何南将軍又要多此一舉,派人将其滅口!”
蘭鶴詩說的理直氣壯:“自然是為了以絕後患!”
郭唯空覺得他簡直不可理喻,剛要再開口說什麼,卻聽南重阙道:“郭大人不必說了,既然太子殿下認定臣是背後主使,隻管對老臣用刑便是,老臣認罰,但臣還是那句話,軍饷在哪兒,臣不知道!”
“這……”郭唯空頓口無言。
“郭大人,看見了麼,人家不領你這份兒情啊……”蘭鶴詩笑的有幾分陰狠,他對兩旁的差役招了招手,仿佛為自己出了一口惡氣似的:“來人,打他五十大棍,看他說不說!”
什麼?五十大棍!
“不可!”郭唯空幾乎是厲聲道:“太子殿下,萬萬不可!壯年之人都承受不住五十棍,更何況南将軍如今已過花甲!五十大棍打下去,會出人命的!”
蘭鶴詩的語氣很是欠扁:“南将軍一屆武人,身子骨可比你這等肩不能抗的文臣硬朗多了,他都沒吭聲呢,你急什麼。”
“太子殿下!”郭唯空今日對其一忍再忍,如今已是忍到極限,隻見他不惡而嚴道:“你今日要用刑,臣攔不住,但還請太子殿下細想,若是南将軍真的死在這五十棍之下,太子當如何向陛下交代?如何向駐守在邊關的仁武軍交代!”
郭唯空這話說得已經很是隐晦了,就連昭帝都忌憚南重阙所執掌的仁武軍,若是今日他蘭鶴詩将一國大将給活活打死了、激怒了仁武軍,難保他們不會做出什麼朝臣不想看到的事情。
經他這麼一說,蘭鶴詩也意識到自己方才有些沖動了,然他是好面子的人,說出去的話怎好改口,是以當下便有幾分遲疑。
郭唯空見他面色稍動,就知道他聽懂自己話中深意了,于是主動給他找了個台階下:“臣知太子殿下破案心切,然南将軍作為此案關鍵之人,若有什麼閃失,則不利于我等查明案情,不如太子殿下給臣幾分薄面,将五十大棍改為二十大棍,稍作懲戒便是了。”
這郭唯空倒也深谙進退之道,蘭鶴詩心中嗤笑了一聲,面兒上順着他給的台階下來了:“好,就按郭大人所說的辦吧,來人,用刑!”
郭唯空松了一口氣,待他點頭之後,兩旁便有拿着刑棍的差役上前,對準南重阙的身後便開始行刑。
南重阙不跪,也不趴,就那麼直挺挺的站在大堂中,身後的棍子一次次的落在皮肉之上,隔着衣服,能聽見他後脊發出沉悶的響聲,南重阙被打的身形微晃,然他始終一聲不吭,膝蓋也不見絲毫彎曲,整個人不見丁點屈服之意。
郭唯空見狀不禁在内心慨歎:如此血性之人,怎會行那等奸宄之事啊!
二十棍打完,南重阙面不改色。
蘭鶴詩譏諷道:“南将軍這般能忍,實在叫人欽佩,隻不過這案子還未查完,就得委屈南将軍在刑部大牢住上幾日了。”
南重阙口舌有幾分幹啞:“臣自當配合。”
于是蘭鶴詩便派人将南重阙押入了刑部大牢。
蘭松野府上。
樓東月收到了飛鴿傳來的密信,看過後馬上去找蘭松野:“主子,南将軍被帶去刑部大牢了。”
蘭鶴詩側躺在小榻上,曲起一隻胳膊撐着腦袋,聞言輕輕“嗯”了一聲,風從窗外吹進來,又燥又熱,使他微微蹙了蹙眉,他懶洋洋的問道:“舅舅沒吃什麼苦頭吧?”
樓東月不敢隐瞞:“太子……下令,讓人罰了南将軍二十大棍。”
蘭松野原本小憩的眼眸突然睜開,眼中閃過一絲冷冽,這與他平時輕佻放蕩、沒個正形的模樣大不相同,像是潔白的嬌花染上了血色,讓人感到不寒而栗。
他不辨喜怒的開口說道:“好,我記下了。”
等禁足解除後,他便将今日的刑罰,加倍還與蘭鶴詩!
“後宮那邊有動靜麼?”
樓東月道:“回主子,後宮暫且無事。”
“讓林懷故傳信給宋尚宮,讓她告訴母後,計劃開始了。”
樓東月:“是。”
國中大将南重阙指使仁武軍劫走軍饷的消息,一夜之間在昭京傳開。
有的百姓感歎人都是會變的,他們心中的守護神竟然也會為了錢财連身家性命都不要了,有的則将其當成一陣風,吹過了就不在意了,也有百姓會在茶餘飯後談論此事,然更多的人,則不肯相信南将軍會做這樣的事。
京中一下子鬧得滿城風雨,各種議論甚嚣塵上,但此消息卻不是蘭鶴詩指使人放出去的,而是梅擎霜和蘭松野。
他二人一個在四方館客居,一個在府裡禁足,卻都不曾閑着,不光對外面的事情了如指掌,甚至能夠不出戶而運籌帷幄。
蘭鶴詩不知他二人暗中聯手,還以為自己與梅擎霜謀劃的大計即将成功,因此心中越發得意,漸漸有幾分掉以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