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内的空氣裡還夾雜着幾絲尴尬,蘭松野和梅擎霜坐在一邊,宋尚宮則陪南煙袅坐在另一邊。
方才沒有細細端詳這位梅擎霜,眼下再仔細去看,倒是……儀表不凡。
原來他就是睿王,幫着蘭松野一起謀劃了軍饷案的那個睿王。
南煙袅想要再多打量幾分,卻又覺得總這樣盯着人家看實在是失禮,便隻能将目光轉向蘭松野:“你二人……是怎麼……”話說了一半兒,南煙袅卻突然不知後面該如何措辭了。
好在蘭松野明白南煙袅的意思,毫不遮掩的就說了:“哦,兒臣去到晟京之後,先幫他除掉了他皇兄,在這期間我二人之間雖鬧了些誤會,不過倒也解開了,然後就互明心意在一起了。此後我又幫他除掉了他另外兩個兄長,還有他母後的死,若真要細細算下來,也跟我脫不了幹系。”
南煙袅越聽越心驚,急忙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好好……母後知道了……”
去了一趟晟京,把人家手足殺了個幹淨,連人家母後都不曾留下性命,還說得這般忘乎所以,南煙袅偷偷瞥了一眼梅擎霜,心道這年輕人也不知是性子好還是真的不在乎,居然還能聽得下去。
不過梅擎霜面色并無異常,他含笑看了一眼蘭松野,對南煙袅解釋說:“松野在晟京幫了我很多,手足并非一母所出,乃是政敵,至于母後,也不過按着規矩那樣喚她罷了。”
噢……原來是這樣。南煙袅點了點頭,臉色和緩了幾分。
禅房内的沉默比閑聊要多,南煙袅絞盡腦汁都想問些什麼打破這沉悶的氣氛:“睿王。”
梅擎霜怎敢居尊:“晚輩不敢,皇後娘娘同松野一樣,喚晚輩一聲梅擎霜便是。”
“噢……”南煙袅儀态僵硬的點了點頭:“松野在晟京的時候,沒給你添什麼麻煩吧?”
梅擎霜臉上始終挂着得體的淺笑:“沒有,他很好。”
“母後,他對兒臣真的很好,”梅擎霜是真的寵自己,一提起這事兒蘭松野便眉開眼笑的:“他還給了兒臣二十萬兩銀子呢。”
“啊……哈……哈哈……是麼……”南煙袅實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笑出來的,殺人家手足,騙人家财物,蘭松野啊蘭松野,這睿王來到昭京是真的喜歡你,而不是想要趁機報仇麼?
梅擎霜略略一思索,糾正道:“好像不止二十萬兩。”
南煙袅笑不出來了,甚至冷汗都出來了。
蘭松野卻想不起來:“是麼?你什麼時候還給過我銀子了?”
梅擎霜笑着提醒他:“你住到我府上之後,再去山橫晚,哪次會過鈔了?”
哦是了!怎麼将這些瑣碎事給忘了!蘭松野興沖沖的對南煙袅說:“母後,确實不止二十萬兩,後來兒臣去逛青樓,銀子都是他出的。”
逛……逛青樓?!盡管蘭松野是自己的孩子,但南煙袅看梅擎霜的眼神還是多了幾分歉意和同情:“呵……這樣啊……”她強撐着臉色,盡量讓自己不失态。
那可是二十萬兩啊……這算什麼?嫁妝?聘禮?不管他二人最後能不能修成正果,這錢,不能讓人家白白的送給蘭松野揮霍了吧。
南煙袅已經開始盤算着,回宮後找幾件首飾讓宋尚宮得空了出宮賣掉,若是有朝一日這睿王要同蘭松野讨債了,她也好有所準備才是,二十萬兩銀子而已,就算撇開皇後這個身份不談,我南氏也是拿得出來的。
“母後……母後?”
蘭松野叫了兩遍她才回神:“嗯?怎麼了?”
“您想什麼呢?”
“噢,沒事。”南煙袅快速整理好心緒,面不改色的說:“母後在想,你也不能事事都麻煩睿王。”
蘭松野當即扭頭看向梅擎霜,微微擡起下颌倨傲的問:“你覺得我麻煩麼?”
梅擎霜忍着笑意實話實說:“隻要沒有正事,你就隻知道吃和睡,沒人比你更好養活了。”
這話……聽起來不像是誇贊,不過倒也還過得去,蘭松野神氣的“哼”了一聲,随後轉過頭:“母後,您聽見了吧,我可讓人省心了。”
他二人之間雖然不似打情罵俏那般狎昵,但這樣瞧着卻也的确有些真情實意,南煙袅直到方才還有幾分憂心,現在才覺得自己多慮了,她看着對面的兩個人,發自内心的笑了。
此次相見,除了讓南煙袅見見梅擎霜之外,蘭松野還有件事要同她說:“母後,過段日子,兒臣與梅擎霜要去一趟北狄。”
“去北狄?”南煙袅的臉色幾度變換:“才剛回來不久,怎麼又要離京?”
朝野上的一些事,蘭松野不想說出來徒添她憂心,便言簡意赅的解釋:“一是因為北狄皇子攣鞮貞元幫過我二人一個小忙,此次也算還了他這個情誼,其二麼,則是因為父皇現在不會即刻将兒臣立為儲君,但兒臣若去北狄,為我朝立下鴻勳,那再加上兒臣這元子的身份,父皇便沒理由再次不顧矩矱就冊立東宮了。”
南煙袅自是舍不得蘭松野再去赴險,聽聞北狄人大多粗俗野蠻,況且他們還有突火槍,這要是在戰場上拼殺起來,可比在晟京為質危險多了。
“一定要去麼?”
“母後放心,仁武軍常年與北狄交戰,對付北狄,這朝中除了舅舅之外,再無人有此等本領和膽魄,故而我會設法讓舅舅同去,有舅舅在,母後隻管放心便是。”他說的十分輕巧,仿佛絲毫沒想過會出現别的意外。
南煙袅聽他這麼說卻緊張起來:“兄長也去?可……你舅舅知道你二人的事麼?”
她這一句話将蘭松野拉回現實,蘭松野臉上的笑意登時僵住,半晌後才含混道:“還……沒跟他說呢。”
啊?這可怎麼好?連一旁的宋尚宮都忍不住替他二人擔憂起來,依照南将軍那脾氣,若是知道了此事,豈非要把他二人活劈了才解氣?
“那你們準備何時告訴你舅舅?”
蘭松野一下子沒了底氣:“不知道呢,視情況而定吧。”
梅擎霜倒是風輕雲淡的:“皇後娘娘不必憂心,此事南将軍早晚會知曉,到了那一日,南将軍若是想教訓松野出氣,我會替他擋着。”
蘭松野心道你說的輕松:“我舅舅可是真的會動手。”
梅擎霜不在乎:“無妨,此事因由在我,挨頓打而已,應當的。”
南煙袅不能失了儀态,宋尚宮聽到這話卻沒忍住低頭笑了笑,心道這睿王,對我們大皇子還真是挺寵慣的。
她們不能在宮外耽擱太久,因此隻聊了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南煙袅就要回宮了。
為了不被人發現,梅擎霜出了禅房就悄然離開了,蘭松野攙着南煙袅往外走,一路上不停地問:“母後,您覺得他怎麼樣?”
南煙袅撫上他的手背:“怪不得你那樣誇他,這孩子的确不錯,隻是……”她說着說着,慢慢停下腳步:“你二人考慮過以後麼?”
除了朝堂上的事之外,其它事情,蘭松野遵循的都是及時行樂、莫負良辰,以後那麼久遠,并不是他認真去想,就一定會按部就班的實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