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我的手機和電腦全壞了?我想起來了,從礦鎮出發的時候我把電腦順手扔在了副駕駛的座位上,而沒有收進背包。至于手機,在離礦鎮差不多5公裡的地方我車裡的空調壞了,制不了暖,然後又過了一陣子手機就被凍自動關機了,所以它應該躺在儀表盤上。但即使這樣,它們也不至于“稀巴爛”了吧?
不管怎麼樣,我心想等我好點兒以後得趕快去車裡找到我的手機和電腦送去修理,要不然我這麼多年來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素材、資料、靈感,尤其是那些半成品,就全完了。
不一會兒功夫,空谷幽蘭女士端着一碗熱湯面進來了。但實際上我根本吃不動任何東西,隻能喝幾口湯。可我光是喝了這幾口湯,看起來也足以讓空谷幽蘭女士高興了。于是她一邊喂我喝湯,一邊将發生的事情告訴了我。
我邊聽她講着事情的經過,邊不停的思考着,覺得也許我現在這樣隻是雙腿受傷、脖子不太能動、胳膊也沒什麼力氣已經算是命大了。
空谷幽蘭說她開着她的小皮卡去礦鎮買飼料和生活必需品,順便去鎮上的新華書店看看——她在網上得知我最新一本“喬若蘭系列”也就是《火鳳凰》已經在2月初出版了,所以想要看看鎮上的書店是不是已經進貨了。她說鎮上的書店進新書的速度特别慢,不過那家書店如果進新書的話會在禮拜二到貨。所以她是禮拜三去的礦鎮。
“當時我還想你呢,”空谷幽蘭女士說着便把一勺子湯舀進了我的嘴裡,然後熟練的抓起一條髒兮兮的毛巾把我嘴邊的湯汁擦幹淨,“真是太巧了。我尋思着你的書應該第一時間就進貨,結果沒有,書店那幫人啥都不懂。”
空谷幽蘭女士接着說,當時暴風雪就快要來了,可是廣播裡還是斬釘截鐵的說暴風雪将會繞開礦鎮往西走。
“是啊,”我回憶道,“天氣預報說暴風雪還不會來,所以我才想趕到冰川去。”
一邊說着話,我一邊試着移動雙腿。結果我的動作不知道牽引到了哪裡,引起一陣難以忍受的巨痛,讓我不由得哼唧了起來。
“别瞎動,”空谷幽蘭女士埋怨的說,“你那腿要是疼起來可得要了你的命。我把醜話給你說頭裡,倆鐘頭之内我不會再給你藥吃了,你已經吃多了。”
為什麼我沒在醫院裡?我再一次想到了這個問題,而且我很想問問空谷幽蘭女士我為什麼不在醫院裡。可是我又不确定這個問題會不會讓這位喜怒無常的空谷幽蘭女士不高興,因為她剛才生氣的樣子真的吓到了我,所以我還是決定暫時别問的好。
你知道,我從小就很會察言觀色,不僅是因為我要揣測我筆下人物的性格,更因為我得時刻提防着我爸揍我。真的,在我上高中之前,我一直都扛不住他幾拳,直到我上了高中個子長了起來、身子也壯實了許多,才漸漸的好了起來。
“我去買飼料的時候,崔老杆讓我趕快回家,說暴風雪馬上就來,萬一封了山我就回不來了……”
“咱們這兒離礦鎮有多遠?”我問。
“老遠了。”空谷幽蘭女士含糊其辭的說,眼睛飄向窗口。
接着是一陣沉默,氣氛很詭異,更讓我覺得害怕的是空谷幽蘭女士臉上的表情:那是一片空無一物的虛無!看起來,她好像已經忘記了自己,也忘記了我,甚至她不僅忘了正在向我講的事情,連記憶本身也忘了!
為了寫好“喬若蘭系列”第三部中的那個瘋子,我曾經拜訪過精神科醫生,并請她帶我參觀過精神病醫院。那其實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兒了。但是我清楚的記得,我曾經在精神病患者身上看到過空谷幽蘭女士現在臉上的這種表情——對,就是這種比面無表情還虛無的表情。
其實那個姓李的精神科醫生曾和我非常短暫的交往過一段時間,所以在那段時間裡她給我普及了很多有關神經失序方面的知識,比如什麼抽動穢語綜合征、自閉症、功能紊亂症、失音症、運動性失語症、失讀證、失用症、失認證、失憶症、共濟失調症……而空谷幽蘭女士現在這種表情,被稱為緊張性綜合征。
我記得李安妮特意給我講解過,緊張性綜合征大多數起病于青年或中年,起病較急。病程多呈發作性。主要表現為緊張性興奮和緊張性木僵。兩者交替出現或單獨發生。前者表現行為沖動,不可理解,言語内容單調刻闆,動作古怪,有模仿言語。後者表現運動性抑制,少語少動至不食不動,對周圍環境刺激不起反應,有違拗、模仿動作及模仿言語,偶可伴有幻覺妄想。
所以有一瞬間,我以為空谷幽蘭女士的心智和她那灰色水泥墩子一樣的身體似的,都變得堅硬如鐵、百毒不侵了,而且,她再也變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