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鐘頭之後,空谷幽蘭女士精神抖擻的回來了,而我則乖巧的接過了火柴盒。
空谷幽蘭女士把《出走》的封面頁放在燒烤爐裡,我在一邊顫顫巍巍的劃着火柴,卻怎麼也劃不着——火柴不是從我手中滑落出去,就是一使勁火柴頭就折斷了,眼看着一盒火柴就要讓我全都給浪費了。
哼!讓你不給我打火機。
看這情形,空谷幽蘭女士從我手中接過所剩無幾的火柴盒,點燃火柴之後交給我。我順從的用火柴點燃了《出走》的封面,然後任火柴随着封面一起跌進燒烤爐裡。
我使勁的嗅着打印紙燒着後的甜味,癡迷的看着燒烤爐中的火焰慢慢燒着,最終将封面全部吞噬。
“黛玉那裡坐得住,下身自覺硌的疼,狠命的撐着,叫過雪雁來道:‘我的詩本子。’說着又喘。雪雁料是要他前日所理的詩稿,因找來送到黛玉跟前。黛玉點點頭兒,又擡眼看那箱子。雪雁不解,隻是發怔。黛玉氣的兩眼直瞪,又咳嗽起來,又吐了一口血。雪雁連忙回身取了水來,黛玉漱了,吐在盒内。紫鵑用絹子給他拭了嘴。黛玉便拿那絹子指着箱子,又喘成一處,說不上來,閉了眼。紫鵑道:‘姑娘歪歪兒罷。’黛玉又搖搖頭兒。紫鵑料是要絹子,便叫雪雁開箱,拿出一塊白绫絹子來。黛玉瞧了,撂在一邊,使勁說道:‘有字的。’紫鵑這才明白過來,要那塊題詩的舊帕,隻得叫雪雁拿出來遞給黛玉。紫鵑勸道:‘姑娘歇歇罷,何苦又勞神,等好了再瞧罷。’隻見黛玉接到手裡,也不瞧詩,掙紮着伸出那隻手來狠命的撕那絹子,卻是隻有打顫的分兒,那裡撕得動。紫鵑早已知他是恨寶玉,卻也不敢說破,隻說:‘姑娘何苦自己又生氣!’黛玉點點頭兒,掖在袖裡,便叫雪雁點燈。雪雁答應,連忙點上燈來。黛玉瞧瞧,又閉了眼坐着,喘了一會兒子,又道:‘籠上火盆。’紫鵑打諒他冷,因說道:‘姑娘躺下,多蓋一件罷。那炭氣隻怕耽不住。’黛玉又搖頭兒。雪雁隻得籠上,擱在地下火盆架上。黛玉點頭,意思叫挪到炕上來。雪雁隻得端上來,出去拿那張火盆炕桌。那黛玉卻又把身子欠起,紫鵑隻得兩隻手來扶着他。黛玉這才将方才的絹子拿在手中,瞅着那火點點頭兒,往上一撂。紫鵑唬了一跳,欲要搶時,兩隻手卻不敢動。雪雁又出去拿火盆桌子,此時那絹子已經燒着了。紫鵑勸道:‘姑娘這是怎麼說呢。’黛玉隻作不聞,回手又把那詩篇拿起來,瞧了瞧又撂下了。紫鵑怕他也要燒,連忙将身倚住黛玉,騰出手來拿時,黛玉又早拾起,撂在火上。此時紫鵑卻夠不着,幹急。雪雁正拿進桌子來,看見黛玉一撂,不知何物,趕忙搶時,那紙沾火就着,如何能夠少待,早已烘烘的着了。雪雁也顧不得燒手,從火裡抓起來撂在地下亂踩,卻已燒得所馀無幾了。那黛玉把眼一閉,往後一仰,幾乎不曾把紫鵑壓倒。紫鵑連忙叫雪雁上來将黛玉扶着放倒,心裡突突的亂跳。欲要叫人時,天又晚了;若不叫人時,自己同着雪雁和鹦哥等幾個小丫頭,又怕一時有舒适原故。好容易熬了一夜。”
不知道為什麼,聞着那香甜的紙灰味兒,我竟然想到了《紅樓夢》中的《林黛玉焚稿斷癡情,薛寶钗出閨成大禮》這一章——嗯,我倒是和黛玉一樣,“下身自覺硌的疼”。
但這絕不是為段文本要告訴我的事情,對于文字、文本我是有一種迷信的,我相伴它們在某些時刻是會自己說話的。
所以,難不成這《紅樓夢》是在暗示着我把這《出走》的稿子一燒,也能斷了我的癡情?
然而不等我細想,就看見空谷幽蘭女士正一隻手拿着串羊肉串的釺子翻弄着那張已經燒成了灰的封面頁,另一隻手則在随意的敲擊着她腿上的那沓《出走》的紙稿。
“這得燒好久,”我喃喃的說,“我撐不住……”
“一會兒就燒完了,”空谷幽蘭女士說,“你自己先燒幾頁就行了,撼撼,這樣就能證明你是自願燒的了。”